“今天安排了節目嗎?”納地辛問。

“不清楚,好像沒有。”如真一面說,一面把幾件衣服掛在衣櫃裡,把洗臉包放到澡間,又找出一雙拖鞋穿上:“不過聽說此地的國旅社要帶我們去一家新式的旅館吃飯。”

“啊,吃飯,吃飯,你知道嗎,我來了中國,已經重了好幾磅了呢。菜餚這麼豐富,我又這麼愛吃中國菜,這樣下去,我帶來的衣服都穿不下了!”

“咦,你沒帶沙麗裝來嗎?那種裝束,你再胖都可以穿的呀!”如真笑著說。

“去你的!”兩人同房了好幾天,畢竟熟了,而且性格都比較直率,更能投合,所以交談起來,比在學校時隨意多了,“我只帶了一套來,正式宴會時穿的,平時到處走動,穿了它多不方便,今天這麼熱,真想穿了這一身去吃飯呢。”

“這不太好吧?雖然中國開放了,但基本上還是保守的,你沒注意到,我們走到街上,觀看我們的人還是一大堆嗎?你再奇裝異服,那真是招蜂引蝶了!”

正說間,有人來敲門,原來是次英,她一見到她們穿著,即說:“你們倒涼快!我是來通知五點鐘在樓下集合去丁香旅館吃飯。那邊有冷氣,我建議你們穿得正式點。”

如真覺得次英在這次旅行中,真的與平時不一樣了。不知是她覺得這次交流辦成功了,她的功勞大,使她提高了身價,還是從旅程開始,有事令她不快或擔心,致使她經常鐵板著臉,一絲笑意都無。旅程緊湊,節目眾多,除了上次簡短的談話之後,如真一直也找不到機會與她像在系裡那樣交談,可是對她冷峻公事式的態度又十分反感。見她說完就走的樣子,她馬上趕到門邊,“次英!”

她車轉身:“什麼事?”

“有什麼事不對勁嗎,次英,你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要我幫忙做的,只管說。”

她瞅了她半天,一字一字地說:“要你幫忙一件事:不要老在大庭廣眾時,搶著出個人的風頭。”

“什麼?!”

“你聽見我說的,你心裡明白。”

如真盯著她漸走漸遠的背影,愣在門邊,她當然聽見了,但全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依她的脾氣,她最恨也最怕在大庭廣眾發言,引人注意。恰是與次英相反的。她把前幾天的日程端出來思考,怎麼也想不起來在何時何地她搶著在人前出風頭了!轟的一聲,她想起來了。但是,這怎麼能是她的過錯呢!她也想起了那天次英的眼神,像一股寒風。她忽然抱緊雙臂,覺得冷了!

“喂,真,你幹嗎老站在門口,不進來換衣服嗎?集合時間快到了。”納地辛說,跑來看她。

她十分倦乏地回到房間,往床上一躺,面壁,閉目,說:“你去吧,我有點不舒服,不去了。”

納地辛忙過來,踮起腳朝她看,看不見臉:“怎麼好好的,中暑了嗎?要阿司匹林嗎?我有。”

為了省事,她點點頭說:“好,給我兩顆。”

她走了後,她才翻過身來,仰面躺著。這真是從何說起!原來次英的惱怒,完全是由她引起的。而她,天地良心,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個短篇集,偏偏又會被一個接見他們的大人物談到,偏偏又會被他指出來,偏偏又在應該得到他讚揚的學術交流團的主辦人的面前!旅程已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應該不難對付,但回去之後,長長的同事年月怎麼打發?當然,她可以辭職,但是,她倏然坐直了身,憑什麼她要辭職?她有什麼錯?她是一個作家,作家最大的樂趣莫過於擁有龐大的讀者。讀者表示對作者的欣賞,不管是私下的,或是大庭廣眾的,純是讀者的自由,更是作者最大的酬勞。次英該為她高興才是,為什麼要惱怒她。難道是嫉妒?!

她下了床,來回在悶熱的房裡躑躅,真想能有個人,不是任何人,而是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