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大腳一踩,踩的不是油門。

“你踩到煞車了!”教練大吼一聲。

張奇廷突然放開腳,老舊的教練車震動一下,發出解體前的哀號。

“退檔,重新再來!”教練很兇地說。

張奇廷去抓排檔,也不知道心思放在哪裡,竟然拉起手煞車。

教練又吼了,“喂!我第一天就跟你說了,這是手煞車,這是排檔,兩個很近,但是長得不一樣,不要搞錯好嗎?要是你應該換檔前進時,卻去拉了手煞車,後面的車子就跟你撞成一團了!”

張奇廷手心冒汗,就是沒辦法集中精神。

教練說:“重頭來!從鑰匙開啟電源開始。”

鄭雨潔輕輕拍了張奇廷的肩頭,要他鎮定。

他察覺她的關心,點了點頭,轉開汽車鑰匙。

他告訴自己,為了學開車,他從腳踏車、機車一步步適應,上星期機車路考重考,他終於拿到駕照了;接下來,他一定得接受駕駛汽車的考驗。

開車不難,最難駕馭的是自己的心。

教練教過的步驟一一出現在腦海裡,手腳也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配合,這次他小心翼翼地踩下油門,車子開始移動。

強烈的燈光打在夜晚的教練場上,周遭的景物像幽靈一樣地移動,場內有其他教練車在練習爬坡、走S型,有的快速地從他旁邊超車,輪胎摩擦聲音顯得十分刺耳。

他猛然鬆開油門,車子跳了一下,熄火了。

“我不教了啦!”教練幾乎抓狂地說:“別人第一堂課就可以開了,你學了三堂,還開不出去,接下來你也別學了!”

張奇廷沒有說話,神情十分頹喪。

“你自己練習練習,下次還是開不出去的話,我請會計退你錢,你學不來,我也不好意思A你的學費!”

教練劈哩啪啦說了一堆,氣沖沖開了車門跳下車。

“奇廷,奇廷。”鄭雨潔心情也很不好,仍安慰著:“你休息一下,還有半個鐘頭可以練習。”

“我沒辦法。”

“可以的,你腳踏車、機車都這樣學過來了,汽車也可以。”

“我不喜歡車子。”張奇廷乾脆下車,把車子拋在場中央。

“喂!大黑熊!”鄭雨潔也趕忙下車,追著他的大腳步,“你等一下,要去哪裡?連我也不理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直接在場外的斜坡坐了下來。

她也陪他坐下,望著他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沉鬱眼神。

這個時候,她寧可他大哭,至少她還能知道他難過,可是他什麼話都不說,就這樣安靜地坐著,像尊死寂的雕像。

“奇廷,你自己跟我說,你想學開車的。”她握住他的手。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不想了。”

“為什麼?你也繳了學費,就要認真學。”

“教練說可以退費。”

“奇廷!”

她有些生氣了,把手拿開,他卻立刻抓了回來,用兩隻手掌包住。

他的手在顫抖,輕輕的,微乎其微的,但她感覺得到。

他絕對不是一個會退縮的大男孩,他被死當、被嘲笑髮型和特立獨行都無所謂了,怎麼會輕易敗給一部沒有生命的車子?

她不要他變得這麼沉默,她要把他從那場車禍夢魔拉出來。

“奇廷。”她再輕柔地按上他的右手,“可以告訴我怎麼了嗎?”

“我不想碰車子。”他低下頭,幾絲白髮垂到額前,彷彿添上幾許滄桑。

“這年頭大家都要碰車子啊,你搭公車、回嘉義搭火車,都是車子。”

“我不喜歡轎車。”

“我知道,你的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