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染慢慢從暈眩中恢復過來,待徹底清醒時,已經被慕尋抱進了屋子,沈碧染奮力從慕尋的懷裡掙脫,聲音尚有些微弱,“還用找什麼大夫?我就是大夫!”

此時隨船而行的御醫拿著藥箱被如漠等人拉了進屋,慕尋不顧沈碧染的掙扎,急匆匆的衝御醫道,“快看看他內腑的傷是不是又嚴重了,還有脖子上……”

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年打斷。沈碧染起身皺眉指向慕尋,明亮的眼睛還帶著焦急生氣,美麗耀眼,“你給我閉嘴坐好,再亂動你的右臂就廢了!”

慕尋頓時愣住了。

這是他救回少年的這半個月來,少年頭回用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對他說話。那才是活人的表情,才是沈碧染正常的表情,才是他想要的表情。

慕尋竟是傻傻笑了。“喂,你疼糊塗了嗎?”沈碧染拿過御醫的藥箱,隨手就為自己的脖子止了血,好心的柔聲安慰慕尋,“你放心,還來得及,有我在,你的右臂不會廢的。”

沈碧染見不得別人受傷的職業病一發,便是不可收拾。少年認真檢視慕尋慘不忍睹的鎖骨,接著便是一臉嚴肅認真,全身散發著無法言說的自信和威嚴,儼然已經進入了治病的狀態。

慕尋呆呆的看著沈碧染,任由他擺弄,記憶卻回到了近一年前,在東祈圍場的營帳裡,第一次遇到他時的景象。

那個時候,少年也是用這樣溫暖又自信的語氣對自己說,“遇上我可算是你幸運,有我在,一定能救你命的。”也是這樣認真又焦急的為自己醫病,帶著令人心安和心醉的氣息。更有意思的是,那個時候的和這個時候,少年自個兒身上都有傷。

遇上你,真的是我的幸運。慕尋在心裡默唸著,一遍又一遍。若不是遇上這個人,他永遠也不能體會,自己母妃追尋一生,併為之自刎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永遠不會感受人生的千滋百味,高興時歡喜澎湃,傷心時肝膽欲碎,思念時纏綿悱惻,相見時愛意洶湧。每種經歷,都是銘心刻骨,心悸難言。

他二十七年的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享盡了榮華也歷盡了磨難,但是,一切都宛若過眼雲煙,不曾在心底留下任何痕跡。唯有和少年在一起的時刻,才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著的,才感受到生命的溫暖和心安。

“你怎麼對自己那麼不留情,把骨頭都弄碎了……傷了之後還使了力,幸好經脈沒斷……”沈碧染細緻的為慕尋處理傷口,動作迅速流利,“傷的很重,要近五個月骨頭才能徹底再長好,而且這兩個月右臂都不能太過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沈碧染終於處理完畢,剛想起身,一陣暈眩感上湧,一頭栽了下去。慕尋緊張的把少年摟起,“碧染,哪裡不舒服?內傷又疼了麼?”說著便對還在因沈碧染方才流利老辣的治傷手法而發愣的御醫道,“還不快去煎藥?”

“等一下,” 沈碧染虛弱的聲音傳來,“你們開的那個藥方有些地方有點缺陷……還是按我說的藥方來吧。”沈碧染忍著全身的難受,吃力的說了一遍為自己治傷的藥方,以及慕尋的。

一干大夫以及屬下很快退了下去,煎藥的煎藥,站崗的站崗。甲板上的汙穢和混亂早就被迅速處理乾淨,遊船也是迎著美麗的黃昏,悠然的繼續前行。

夜幕來襲,燭光搖曳。柔軟華麗的大床上,躺著兩個人。沈碧染本就有傷,再加上發生那麼多事,早就無法支撐,昏昏欲睡。慕尋在旁邊凝視著少年的側臉,心裡是又氣又喜。氣的是少年明知那些御醫開的方子不精湛,卻竟一言不發的默默喝了近半個月。喜的是少年肯講出自己的藥方,肯為他自己治療,不僅代表少年不會再輕生了,而且他的身體也會很快恢復過來。

沈碧染不會輕生了。直到今天,沈碧染才覺悟自己還是一個醫生的事實。他要完成自己浪蕩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