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得搬出,中南海,他本身所享有的一切特權也會失去,就連父親幾十年來一手培植出來的北洋將領都不會買他的賬。有兩件事很令袁克定氣沮。

徐世昌從青島來北京不久,袁世凱在總統府居仁堂設家宴為之洗塵。席上,袁命兒子給徐把盞敬酒。大概是蟄居多年重登政壇心情特別興奮,也可能是多喝了兩杯有幾分醉意,當袁克定再次為他斟酒時,他拉著袁克定的衣袖說:“克定呀,想不到一晃三十多年,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

袁克定說:“是呀,過兩年就四十歲了。”

徐世昌說:“難怪我不能不老,當年那個穿開檔褲尿了我一身的小傢伙也快四十了!”

說罷哈哈大笑,袁世凱在一旁也樂得大笑,弄得袁克定臉紅紅的,很不好意思。

笑完後,徐世昌又說:“那年你還不到三歲,吃飯時站在我旁邊。我說克定呀,你給伯伯磕個響頭,伯伯給你一個蝦肉丸子吃。話剛說完,你就趴在地上磕了一個大響頭。我說乖孩子真聽話,馬上夾一個丸子給你,一個大丸子把小嘴塞得鼓囊囊的。還記得嗎?”

這幾句話說得袁克定愈加難為情,忙說:“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徐世昌搖搖頭說,“來,老伯告訴你。當初你是這樣跪著的。”

看著袁克定呆呆地站著,沒有任何表示,徐世昌急道:“快呀,快跪下來呀,老伯好指點呀!”

袁克定仍站著不動。他已經是快四十歲的人人尊重的大公子了,怎麼還能像兩三歲的懵懂小孩那樣呢?這個徐老頭子,莫不是讓幾杯酒給灌迷糊了?袁克定老大不情願。袁世凱好不容易請出徐世昌,為不讓他掃興,對兒子說:“你就給徐老伯再跪下磕個頭嘛!”

袁克定一向對父親恭順,見父親這樣命令他,只得跪下,將頭觸到地面。

徐世昌快樂極了:“不錯,不錯,那年也正是這個樣子。乖孩子,真聽話,看在你已是大人的面子上,老伯不再賞你吃蝦肉丸子了,快起來吧!”

袁克定忙站起,心裡為這事鬱郁了幾天。他從來就不認為徐世昌有多大的本事,當年在翰林院裡十多年不遷一職,不得一差,是一個倒楣透頂的黑翰林,以後的飛黃騰達,完全是父親一手提攜的結果。他不思感激袁家的大恩大德,還一個勁地在自己面前裝模做大。袁克定對徐世昌怎麼也尊敬不起來。這幾年,他口口聲聲要做大清的遺民,義不食民國之粟,隱居在青島。但一旦父親叫他做國務卿,他又出山了。聲稱是幫忙不受傣祿,然父親略施小技,說每月四千大洋不是政府開支而是從總統特支費裡支出,他便欣然接受了。總統特支費是哪裡來的,還不是政府的錢?一想到這些事情,袁克定便對這個老頭子簡直有點鄙夷了,真是一個既要權和利,又要名和望的典型的偽君子!

徐世昌畢竟是袁世凱幾十年的拜把兄弟,且在醉意中,袁克定在大不舒服之後尚可略作寬諒,而段祺瑞的據傲不恭,則令他不能容忍。

近幾個月來,身為陸軍總長的段祺瑞不知因何事,常常不參加總統召集的會議,每次只打發副手徐樹錚出席。徐樹錚這個人陰陰地,總是用斜眼看人,開會時多半一言不發,板起面孔筆挺挺地坐著。袁世凱總覺得此人不大對勁,有時回到家裡,不免在兒子面前嘀咕兩句:“芝泉這人怎麼啦,總打發姓徐的出面,他自己幹什麼去啦!”

袁克定看著徐樹錚,心裡總有幾分怯態,又認為段祺瑞不參加會議是毫無道理的。有次他到段家去,就直截了當地問段為何不參加會議。

誰知段祺瑞的臉色馬上變了,本來就有點歪的鼻子更加歪得難看,冷冷地說:“芸臺,這事你不要管。要問,也只能輪著總統來問我。”

袁克定碰了一鼻子灰,臉澀澀的,很久不能恢復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