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鬧鬼。”邁克說。這話就像護身符一樣,1408房間的門發瘋似的砰的一聲關上了,光線沒有了,像電動理髮推子迫不及待地想說話一樣的滋滋聲也沒有了。

魯弗斯·迪爾博恩——勝家縫紉機公司不可多得的人才之一——跑到電梯口,按下了火警鈴。

① 位於澳大利亞北部的盧魯公園(世界文化遺產)內,是世界上最大的巨石,當太陽從不同的角度照射到岩石的表面上時會產生不同的色彩,在日出和日落時尤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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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傷病人的診斷方法》一書的第十六版大約在邁克進入多爾芬旅館1408房間六個月之後出版了,書裡有一張邁克·恩斯林的照片,很有趣。照片只見他的軀幹,但確實是他,從他左胸前的白色方塊就認得出來。方塊四周的肌肉變成鮮紅色了,有幾處起水泡而被確定為二度燒傷。白色方塊顯示了他那晚穿的襯衫左胸袋的位置,幸運襯衫口袋裡裝著袖珍錄音機。

袖珍錄音機的四個角都燒壞了,但還能用,裡面的磁帶完好無損。可磁帶上的錄音卻聽不太清楚。邁克的經紀人薩姆·法雷爾聽過三四遍之後就把它扔進牆壁的保險櫃裡,他拒不承認聽了之後他那黝黑的又細又長的胳膊上滿是雞皮疙瘩。法雷爾不想把磁帶拿出來再放一遍,他不想放給自己聽,也不放給好奇的朋友們聽,他的一些朋友特別想聽;紐約出版界這個圈子其實很小,有什麼事馬上就會傳開。

他不喜歡磁帶上邁克的聲音,不喜歡那個聲音說出的話(其實,我哥哥是一年冬天在康涅狄格公路上被狼群吃掉的……鬼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他最不喜歡磁帶上液體流動的背景聲,有時聽起來就像衣服在肥皂泡過多的洗衣機裡發出的聲音……有時像破舊的電動理髮推子發出的聲音……有時像人說話的聲音,怪怪的。

邁克住院時,一個名叫奧林的人——那個害人不淺的旅館的經理,請原諒我這麼說——問薩姆·法雷爾能否讓他聽一聽那盒磁帶,法雷爾說不行,奧林只得馬上離開他的辦公室。奧林在回到他工作的那個廉價旅館的路上說謝天謝地,因為邁克·恩斯林決定不起訴旅館或奧林失職。

“我勸他別進去。”奧林輕輕地說。他大部分工作時間都用來傾聽疲憊不堪的遊客和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客人喋喋不休的抱怨:抱怨房間,抱怨雜誌架上的雜誌品種等等,因此雖然法雷爾對他沒好氣,但他沒往心裡去。“能想到的法子我都想過了。法雷爾先生,如果說那天晚上誰有疏忽的話,就是您的委託人。他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非常不明智,非常危險。我想他在這方面現在已經有所改變。”

儘管法雷爾對那盒磁帶不感興趣,他還是想讓邁克聽一聽,確認一下,也許可以用它做素材寫一本新書。法雷爾知道邁克的經歷可以寫成一本書——不只是一章四十頁的案例記錄,而是一整本書。這本書比“十夜”叢書的三本的總銷售量還要多。邁克堅決地說他不但不再寫鬼的故事,而且就此封筆,法雷爾當然不會相信。作家總是這麼說,沒什麼要緊的,心血來潮是作家與常人最不同的地方。

雖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但邁克·恩斯林最終僥倖逃過一劫。他知道這一點。他本會傷得更重,要不是迪爾博恩先生和那一桶冰塊的話,他就得忍受二十道,甚至三十道,而不只是四道不同的植皮手術了。他脖子左側雖然植皮了,但依然有疤痕,波士頓燒傷學會的醫生說疤痕會自然消退的。他也知道燒傷後的幾周、幾個月裡疼痛難忍是難免的。如果火柴盒上沒有註明擦劃前關好盒蓋的話,他在1408房間裡早就沒命了,他將死得不堪設想。在驗屍官看來,那會像中風或心臟病發作,但真正的死因更嚇人。

更嚇人。

他也很幸運,呆在一個真正鬧鬼的地方之前已經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