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牛仙客一搭一檔,曾經頗有軍功。軍隊的軍心士氣如何,進退配合如何,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看到頭髮花白的陳玄禮親自操練,那些禁軍卻是氣勢全無,他只覺心中沉甸甸的。北門四軍人數銳減不說,而且天子至今也沒發話補齊軍額。想來也是,從民間徵調勇士,李隆基只怕擔心補進來的人不可靠,而若是從那些邊鎮抽調,李隆基只怕就更睡不著了,因為天子在軍中早已經名聲狼藉!

直到飛龍廄在望,裴寬方才丟開了這些遐思。他遠遠只看見一團奔騰的黑雲,耳邊隱隱能聽到馬蹄聲的悶響,可卻沒有其他喊叫之類的雜聲,他最初有些納悶,可隨著漸漸近了,他看清楚那赫然是一隊隊兵馬正在演習騎射,登時為之肅然。長長的馳道上,一隊隊兵馬急速掠過,拉弓搭箭射靶,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偏偏卻一片沉默無聲,這一幕給他帶來了沉重的壓力。尤其發現每一隊十數人都是如此,他就更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留下大多數隨從,只帶著一個令史上前,入目第一眼卻是豎在馳道邊的一塊紙板。上頭密密麻麻記載著昨日的騎射成績排行,一個個墨跡淋漓的大字龍飛鳳舞,而背後的嘉獎名頭更是清晰可見,他看得分明,不少經過這塊紙板面前的軍士都會抽冷子瞅上一眼,隨即帶著不服輸的表情上馬訓練。而等到他默默再往前行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更大的木架子,上頭糊著更多這樣的紙。

有佇列成績,有讀書成績,有馬術成績……各式各樣的排名表一張張貼在那裡,而裴寬走馬觀花掃了一眼後,便注意到最後頭一張最大的榜文,上頭赫然標註了飛龍騎全天的各種訓練。他從頭剛看到尾,被那密密麻麻的安排給嚇了一跳。尤其是發現晚上還有什麼憶苦思甜總結會的時候,他更是有些不解地揉了揉太陽穴,暗想這些不知道是杜幼麟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杜士儀的言傳身教。

唯有一點他異常明白,相比於已經完全丟掉了軍魂的北門四軍,這支完全新生的飛龍騎,戰力何止更勝數倍!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好勝和勇氣,怪不得杜士儀根本沒有想著去編練禁軍,而是完全從頭開始。可杜士儀對將來到底是怎麼想的?事到如今,他已經完全琢磨不透這個相交多年的人物了!

“相國安好,這是到飛龍廄來微服私訪了?”

聽到這聲音,裴寬方才回過神,見是崔錡迎了上來,他就笑了笑說:“我是宰相,又不管軍中事,哪來的微服私訪?倒是飛龍廄附近竟然不曾派人值守戒嚴,就這樣輕輕鬆鬆放了我過來,未免太過懈怠了。”

“相國紫衣金帶,又在禁苑行走,他們自然不會隨意阻攔。而且,杜少卿有過吩咐,飛龍騎訓練並無不可示人之處,既然少不了有人窺視,不如大大方方給人看。”崔錡乃是已故趙國公崔諤之的幼子,崔儉玄的幼弟,論輩分還是杜幼麟的長輩,但在此時此地,他卻是一口一個杜少卿。見裴寬的臉色似乎有些複雜,他便笑問道,“相國此來,是看看飛龍騎的情形,抑或是見杜少卿的?”

裴寬這才覺察到了一絲微妙:“怎麼,杜少卿不在?”

“所以說相國來得不巧,平日杜少卿天天在此,晚上都常常不回去,但今日晉國夫人身體有些欠安,他就臨時出宮了一趟。”

得知王容病了,裴寬登時一愣,可這時候如果轉身立刻出宮去探望,實在有些小題大做,他想了想便開口說道:“既然來了,我便好好看看這飛龍騎是什麼光景吧。”

只不過短短數月時間,究竟打造出了一支什麼樣的軍隊?

杜幼麟接到家中捎來的信,緊趕慢趕回到了宣陽坊杜宅。徑直衝進寢堂的他見母親正和妻子笑著說話,看樣子分明身體正好,根本沒得病,他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快步上前後便抹了一把汗道:“阿孃,什麼藉口不好找,偏要說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