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最早的小小鋪子,就曾經在自己腳下的這個地方,也是黃以安早先光顧過,而且曾經出手相助過的;後來,及至“富春”重開,又趕上傅春兒因故中毒,黃以安從這裡抱著她奔出去。救了她一條性命……

傅春兒默默地回想著,不由得從自己懷裡摸出那個風哨出來,拿在手中細細地看著。黃以安這個人,說他是個好人吧,惹人討厭的時候極多;若說他真有什麼劣跡,還真沒有什麼,反而數次伸手幫自己的時候是極多的。

跟此人相處,還算是愉快的吧!只是……

“你在做什麼?”背後黃以安的聲音傳過來。

傅春兒一驚,將那個風哨收了起來,卻慢了一步。黃以安已經看在眼裡。神色黯了下去。

此時猶自絕早。富春茶社裡甚至還沒有夥計走動,也就大師傅們正在灶下忙著。而富春的小院裡,原是極清靜的,此時能聽到晨間鶯啼宛轉。卻越發襯托著院落中的寂寥。

“黃五爺,為您道喜!”傅春兒一屈膝福了下去。

黃五臉色立刻就黑了,彷彿傅春兒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喜從……何來?”他嘴犟,明知故問。

“恭喜黃五爺得皇上賜婚,得了一段好姻緣。”傅春兒低頭對黃以安說道,“另外還要謝謝黃五爺前些日子仗義出手,清除了那些假冒我家鋪子的……”

黃以安不知怎地,突然一陣煩悶襲上心頭,突然高聲道:“老子仗義個屁!”

傅春兒嚇了一跳。抬起頭,只見黃以安面上閃過一絲歉然,眼中彷彿在說:我不是故意的。

傅春兒搖搖頭,她的神情落在黃以安眼中,卻是在說: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也如覆水,永難再收。

兩人視線相碰,卻都轉頭將眼光別過去。

良久,黃以安才粗聲粗氣地說:“你,你不必謝我。我問你——”

他怔怔地立在紫藤架下,卻良久沒有說出他究竟想說什麼。突然,黃以安似乎下了決心,問道:“你可願,成為我黃家的人?”

“什麼?”傅春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成為黃家的人?”

“嗯,我只想知道,你會怎麼回答我!如果,如果從不曾有過賜婚這回事,如果,我與你家一早開始談婚論嫁,你可願,成為我黃家的人?”黃以安不敢看她,幾乎已經背過身去。

“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傅春兒問。

“當然有意思——”黃以安倏忽地就轉過頭來,他有好多話還藏在心中沒有說出來,即便有聖上賜婚的妻子,只要傅春兒願意,他都是可以想辦法的,就算是名分上差著一些,但是自己的心,卻絕不會因為一紙聖意,或者父母之命,就輕易改變了心意。

“不會!”傅春兒很堅決地說,“我家與黃五爺家,門不當戶不對,我從未想過高攀。”

“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黃以安對她的理由,不屑一顧,“你這算什麼理由!只要你願意,我馬上就可以安排人一抬小轎就將你抬進我黃家的門!”

“什麼?”傅春兒說,“你要我進你黃家的門就是做一房妾室?”她有點動了真怒,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

“妾室又如……”黃以安突然打住,兩個人以往爭執,大多都是這樣,兩人在對方面前都很自在,說話也自如,可是每次都是這樣,黃以安說了什麼,傅春兒便誤解黃以安的意思,接著黃以安便解釋,越描越黑……

大抵可以用“無緣”兩個字形容的兩個人,便是如此。

黃以安醒過來,將“又如何”三個字生生剎住,但是卻看得清眼前,自己與面前這個女子之間,卻已經永遠有一道隔閡,再也邁不過,揭不開。這令他異常難受,覺得胸臆之間,陡然被人捅了一刀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