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立即拒絕。啪嗒啪嗒地不爭氣地往外湧的眼淚,如散了線的珍珠般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滾落。

“你怎麼能對我這麼殘忍?不!不!我不答應……如此可怕……如此過分的請求……年羹堯……求求你……再堅持下去……我會求……求他……不惜一切地懇求他……放過你……給你活下去的希望(講到這兒小蝶猶豫地停頓了一下,顯然她記憶起歷史中胤禛毫不留情地逼死年羹堯的片段,但是這時超越了理性的感情把她主導,填塞在小蝶胸膛裡的盡是守護好身旁這個男人的雄雄決心。)……”

她又結結巴巴地繼續道:

“今天……我的雙手已沾滿過死亡的氣息……還記得那個叫劉二虎的男人嗎?他死了……是由我親手成全了他……”(聽到這兒的年羹堯重複了遍劉二虎的名字,某個模糊的印記劃過他的腦海,在與為了確保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這個目標相比之後,這個印記便顯得更加地淡了。)

“一個灌注了靈魂的生命就這樣從我眼前消失了……”小蝶哽咽著嗓音接著說道,

“當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刻……當他終於得到解脫的那個瞬間……瀰漫在那個密閉、狹小的屋子的空氣便被冰冷、靜謐、陰沉的氣息代替……一種看不見的、細密的、黑色的大網籠罩下來,它卡住人的脖子,纏繞住人的咽喉,裹緊人的胸膛,讓你簡單的呼吸變得困難……你簡直無法想象出單獨面對一具逐漸冰冷的軀殼時的人的心情……似乎如果我繼續停留在那裡……這種可怕的大網就會對我收緊,把我的生命也吸收掉似的……如此孤獨無助的感受是我這輩子從沒經歷過的,叫我此刻想起仍全身顫慄,發抖不已……

“然而,這些感受與剛才我聽聞你的那句話後的感受比較起來,又是多麼微不足道!如果說劉二虎的死讓我嗅到了同類生命離去的悲哀的話,那麼你的可能消失的生命則讓我絕望!年羹堯……我不允許你在這個時候對我說出這些喪氣的話……不允許!你會好起來的……你已經堅持了這麼久……你的身體與你的意志一樣,那樣堅強……你會沒事的……我肯定……百分百地肯定……你這樣想……你就當是為了……為了……不……當然不是我……應該是為了……你一直追尋的那些東西,你就該拼命地、不顧一切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你想說什麼?不……別打斷我……聽著……你必須先聽我說……那些華麗、閃耀的……長久以來吸引著你……激勵著你的……剛剛被你抓住,還沒來得及被仔細把玩,鑑賞,品味的有形或無形的東西,它們如狡猾的、滑膩的泥鰍一般扭動著身體輕易地從你的手指間溜走,這樣的狀況怎能叫你甘心?叫你如意?所以,收回你對我的命令,快收回!死亡不屬於你,地下的空氣太沉悶,你該睜大眼睛,勇敢地活下去!”

瞥了眼屋外胤禛仍在與允祥交談暫時不會進來的情形,年羹堯才抿著嘴唇,耐著性子一動不動地躺著聽小蝶說話,然而,縱是如此,他擰著眉毛皺得很緊,而且越往後聽越搖頭。直到聽完,他才用力地半閉住眼睛,然後猛地挑開眼皮,用一副超越了傷痛、高熱的驚人的意志力主導起他的腦袋與身體。他為他方才求死的命令對她做出解釋。

“我當然不是真死,笨蛋。”

小蝶不懂。太過在意對方的她顯然遺忘掉男人先前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說他和小蝶的機會來了,在聽到胤禛決定把法華寺的攤子交給允祥處理之後。

長久的忍耐與沉默並非是軟弱;它們是基石,是鑰匙。為的就是修建一條路,開啟一扇門。路與門有相同的名字——叫生存。

如果能靜下心來仔細回想一下,小蝶或許就不會說出方才的那段長篇大論。她的愛太真。比赤足金的比例還純正,一丁點兒的雜質都無法滲透到她對他的真心中去。年羹堯說什麼她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