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說”這幾個字。這些話在我們的土著盟友中引起了騷動:反對大祭司的命令,即便是對於一個酋長來說,這也是無可原諒的罪責。

“巨牛部落將和德蘭麥亞的兄弟共同作戰,這就是我的決定。如果倫布理神認為我做的不對,那在這一場戰爭之後,我願接受任何懲罰。”

艾克丁的話剛一出口,他身邊忽然變得安靜起來。沒有一個土著戰士敢說話,他們已經震驚得無法思考了。我們知道這些話意味著什麼,它們意味著艾克丁在這時候否定了大祭司的最高領導權,對於這個將神的旨意看得無上崇高的民族來說,這幾乎就等於背棄了神。再沒有什麼比這更嚴重的罪過了。

艾克丁此時看上去無比堅定悲壯,他像是一個必死的囚徒那樣站在那裡。沒有人接觸他,甚至沒有人靠近他,可內心的矛盾正灼燒著他的心,讓他看上去彷彿正在接受嚴刑拷打。他曾經是這個族內最受尊敬的人之一,他獲得的榮譽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多。可是,只是這幾句話,或許他就不得不放棄這所有的一切,成為他的族人中最受人唾棄的一個。對於一個勇者而言,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屈辱來得比這更強烈。

“我堅信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相信朋友的智慧!”忽然,艾克丁大聲說道,不是對那個奔狼部落的戰士,也不是對我們,而是對著他身後慌張、矛盾、不知所措的戰士們。

“今天,我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同時,我們也結識了從未有過的偉大朋友。我深信,這不是巧合,這是偉大的倫布理神給我們的一個考驗,讓我們改變、讓我們更強大的一次考驗。或許我的猜測是錯誤的,那就讓我們偉大的神懲罰我一個人。但是,現在,我希望你們,守護巨牛之魂的男人們,跟隨我,像從前一樣與我站在一起,為勝利而戰,而不是為犧牲而戰。我不希望你們無謂地流血,如果註定我們要流血,那就讓我們的敵人知道,我們的血不會白流的,倫布理神傳下的血脈是會燃燒的!”

或許這短短几句話無法徹底打消戰士們心頭的疑慮,但它確實及時地穩定住了已經動搖的人心。艾克丁多年來在自己的部落中樹立起的威信讓他的族人們暫時忘卻了神怒的可怕,所有人都聚集在他苦惱但驕傲的身姿周圍。依舊沒有人發出聲響,但一種幾乎肉眼可辨的線在人們之間相互傳遞著,它連線起人們的心,讓他們隨著同一個節奏跳動著。

“我,洪多斯,飛鷹部落的酋長,願與德蘭麥亞的朋友和巨牛部落的兄弟一同戰鬥,若因此引來倫布理的憤怒,我願和艾克丁兄弟一同承擔!”這時候,艾克丁身邊那個身材結實臉上有一道傷疤的大漢大聲說道。他與艾克丁交換了一個滿含熱情的眼神。我熟悉那眼神,那是惟有曾共同面對過死亡的戰士之間才會有的、願意同生共死的慷慨眼神。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又一個酋長作出了同樣的表示,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在這時候,這些已經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們的眼中迸發出了奇異的光彩,這光彩讓他們看上去是那麼年輕,彷彿是群只是二十出頭的倔強少年。我不知道他們在年輕時曾有過什麼樣的傳奇經歷,但我相信那必是一個又一個讓人心動精彩故事。現在,在拯救自己的族人和保全自己的榮譽之間,他們再次一同做出了艱難的選擇。每一個人在開口之前都滿臉苦痛,但當他們說出自己的決定,把手放在朋友手中的時候,那份內心掙扎的矛盾瞬間煙消雲散,因為共同面對這份苦痛的,並非是他們孤身一人,還有那些曾經並肩戰鬥過的、與自己血脈相通的朋友們。

“我……”當人們的目光轉向烈馬部落的酋長時,他猶豫著無法開口。豆大的汗珠沿著他的面頰滑落他的胸膛,他的嘴唇因為緊張而抽搐,雙拳緊攥,一時看看那些站在弗萊德身邊的舊日戰友,一時看著大祭司的方向,無法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