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璐侷促地“嗯”了一聲。以前吳麗君不會跟她這樣說話,現在婆婆似乎已經將她這個兒媳微妙地劃到自家人範疇以內,不必避諱了。

吳麗君喝了一點兒酒,表現得不像平時那樣點到即止了。她自顧說著,聲音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惡,“當年她為了糾纏修文,出盡手段。修文跟她提出分手,她連假裝自殺這種招數都用上了。修文要不是心軟,哪至於造成日後的悔恨。”

甘璐既吃驚又難受,覺得實在消受不起這份突如其來的信任。她不願意聽到往事被這樣一點點剝開,那些事全是她不曾參與的部分,她沒有什麼好奇,卻有隱隱的害怕,只覺得暴露出來的事實越多,越不能帶她走出迷津,反倒讓她更覺混亂。

“媽媽,您休息一會兒吧,到了家我叫您。”

“總之,以後她說什麼,你都不用理。”

吳麗君總算再沒說什麼了,兩個人一路保持著沉默。回到家後,甘璐請婆婆早點兒休息,正要上樓,吳麗君卻叫住了她。

“到我房間來,璐璐。”

甘璐只得隨她坐進她的房間。這裡與樓上格局相似,也是書房與臥室相連的套間。吳麗君示意她坐下,開了抽屜,拿出一本相簿,翻開一頁遞給她。甘璐一下屏住了呼吸,照片上是一家三口:最前面是隻有二十歲左右、猶帶著青蔥氣息的尚修文;後邊右手坐著遠比現在年輕的吳麗君,面容秀美而帶著威儀;左邊那個男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身形挺拔,穿著藍色T恤,戴著無框眼鏡,氣質儒雅而沉穩。三個人坐在一把遮陽傘下,臉上全含著淺笑,似乎正交談著,全沒注意到相機鏡頭。

“這是修文的爸爸。”吳麗君輕聲說,手指指點一下,然後緩緩摩挲過那張面孔。

甘露不知道說什麼好,只牢牢看著尚修文。那樣開朗的笑容,沒有現在偶爾展顏時無限的內涵,卻彷彿帶著陽光的氣息。

“修文也許已經跟你說過他父親的事了。他一直自責,不肯原諒自己那天晚歸了,可是其實更該受到責備的那個人是我。我當時只顧考慮我的政治前途,對他漠不關心,甚至他接受調查回來後找我談話,我都說沒時間,要寫材料。到無可挽回的時候,再後悔也遲了。”吳麗君聲音沙啞,滿含沉痛,拿過相簿,長久地看著。

“媽媽,爸爸肯定也希望您和修文好好生活。過去的事,別再想了。”

“怎麼可能不想?修文和我一樣,大概從來也沒放下這件事。以前我總希望他成熟一點兒、沉穩一點兒,可是後來看著他內斂的程度甚至超過他父親,把什麼都放在心裡,我很害怕……修文慢慢越來越像他父親了。”

甘璐有同感。她在心裡驚歎,尚修文有著和他母親相似的容貌,卻帶著父親的氣質特點,年輕時意氣飛揚,還不明顯,現在卻十分突出。

吳麗君猛然抬頭看著甘璐,“璐璐,修文是愛你的。和你結婚以後,他改變了很多。我看著很欣慰。只是他和他父親一樣,寧可獨自承擔壓力。你一定要試著多他、包容他,好好維護你們的婚姻。”

“媽媽,我明白,我會試著理解修文。”

甘璐不願意去拂逆一個向來寡言高傲的母親難得的坦誠,可是卻在心底喟嘆,婚姻畢竟取決於雙方的努力,如果他仍然選擇獨自承擔一切,那麼她又怎麼能明確感受到他的誠意呢?

尤其還有那樣一個前女友窺伺在側,要他像吳麗君說的那樣做到不理睬,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時佔據賀靜宜腦海的也正是吳麗君。

她手扶方向盤坐著,那輛銀灰色寶來已經消失在她視線以外,地下車庫除了偶爾有車輛進出,車燈一晃而過以外,燈光昏黃,安靜得有幾分詭異感。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吳麗君,早已經被她刻意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