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如夢,來者應劫,去者隨緣,似水漂流,莫趁潮汐。

不過一番行走而已。

我轉頭去看沐昕,他亦向我看來,我見他目光通透如琉璃,亦見他琉璃目光中我亦大放光明。

我終於微笑。

賀蘭悠。

臨別時,你寫在我掌心的那個“忘”字,我至今日方悟。

我何必再執著於今生是否應該永遠記得你。

你是我永遠的十七歲那年的少年,鮮麗明媚,於子午嶺下不變的春風裡永恆微笑。

我記著你,猶如記著春有好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我愛著你,猶如愛初生的嬰兒,村姑的微笑,攜手的溫暖,相伴的溫馨。

我要於餘生裡,加倍努力的活得快樂,補上你那一份不足。

我期待著與你有緣,來生再會。

泰山巔,雲海中,我和沐昕相視一笑,擱卻舊事如風。

賀蘭悠,如果,如果你未曾轉生,如果你仍舊等我,那麼,我答應你。

我和你,相約來生。

上香已畢,我和沐昕,相攜了下山。

自靜謐墓地離開,行走於連綿林海中,嗅著淡淡木葉香氣,心思分外清明,我突然道:“沐昕?”

他側頭看我。

我道:“我想起那年外公的批命,是給誰的了。”

他道:“哦?”

我道:“是給賀蘭笑川。”

沐昕皺眉:“為何?”

我隨手揪起一根長草,在手心繞著把玩,道:“外公初見賀蘭笑川,是在終南山,他重傷垂死,拒絕外公救助,將拈花指訣留下,踉蹌而去,臨行愴然吟詩,英風豪氣,定然令外公記憶深刻。”

沐昕輕輕吟道:“威儀天下,終致洇於草莽,名盛當世,終致後世不聞,英才盡仰,終致孤寒一生。”想了想,恍然道:“是了。”

我道:“外公既然記住了他,自然也為他批了命,我剛才才想起,那批命我後來又見過一次,就是在拈花指訣裡,當時我也沒在意,順手撂在了一邊。”

沐昕道:“那指訣,你沒練,卻又是放到了哪裡?”

我道:“指訣的另外半部,隨著賀蘭秀川墜落暗河,已經失蹤,我留下這半部,反而是害人,所以我把它毀了。”

沐昕點頭,“神兵秘笈,由來帶殺伐之氣,出世不祥,毀了也好。”

我望向遠處天空,淡淡道:“當年,賀蘭一族自毀於偏執瘋狂的情仇,三代教主玉石俱焚同歸於盡,本已獨霸天下,最有希望興盛紫冥的賀蘭悠,因父輩恩怨身死,生辰成為死祭,紫冥教經那一劫,陷入爭奪教主混戰之中,最終林乾奪得教主之位,可惜經那一番紛亂,紫冥元氣大傷,他又非賀蘭嫡系子弟,缺乏賀蘭氏的智慧和手段,各地本已臣服的勢力又漸漸離心,如今,紫冥教早已式微了。”

隨即一笑,“白雲蒼狗,世事浮沉,不過因循天理,輪迴反覆而已,我又著相了。”

……

回到山下居處,一從碧樹,掩映竹舍茅扉。

近邪卻在室內等我,見我們進來,遞上一卷紙卷。

我展開紙卷,看了看,對近邪微微一笑,道:“帝崩,豎子定不安分,果不其然。”

匆匆提筆,書了幾字,遞給近邪道:“還請師傅下令給京師暗衛,給漢王小子一個教訓。”

他點首而去。

我看著他背影,惋惜道:“這許多年了,師傅還是孤身一人……方崎和師傅,難道終究有緣無分?實在可惜。”

沐昕頷首道:“先生心志堅毅,終生唯令堂一人而已,而方姑娘因滅門之禍,也是心灰意冷,只一心培育幼弟,也算其志可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