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無比的厭惡,如今的胤礽只覺後宅養著一些處心積慮的女人,就是埋下禍患。男人身下盡了興,子嗣繁茂,往後卻是兒子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夠了,一想起被兄弟們構陷踩踏,只覺自己從頭到腳被浸在冰涼的汙水裡,僅存一絲氣息也要被無情扼殺。

得一位賢妻,誕育孩兒,後宅清清秀秀。前朝理政殫精竭力,回過身面對靜謐美好,那一身的疲倦才能真正卸了去,不是嗎?

寧壽宮後殿寢室,半躺床上的太后倚著黃色團壽紋錦緞靠背,身覆靛藍仙鶴亭臺紋緞面薄被,獨右腳外露不著布襪。晚霞小心翼翼在右腳下方墊上與靠背同紋色的小方枕,而和順公主坐於床沿邊的鼓凳上,正往太后淤腫的腳踝處塗抹白色藥膏。

自太后扭傷後,公主已是連續好幾天進宮探望,又是幫忙熱敷,又是親手塗藥,著實讓太后心生慰籍。

“端敬皇后一番苦心的教養,到頭來,倒是哀家享了福了。”

太后話裡的端敬皇后,就是去世後被順治帝追封的愛妃董鄂氏。打董鄂氏進宮後,當時的皇后博爾濟吉特氏,即如今的太后,在順治帝眼裡就是透明的。順治帝把對廢后的討厭接著延續到新後身上,就連執掌後宮的權利也一併交給皇貴妃。十來歲的小姑娘從科爾沁草原來到皇宮,從順治朝的皇后到康熙朝的皇太后,忍讓平和的她一直被好吃好喝的供養,最純粹的養尊處優。

公主塗完藥膏,力道均勻地推拿太后的腳掌、腳趾,“太后,快別這麼說。您是嫡母,即便養母健在,不分彼此,我都是要一併孝敬的。上有老下有小,這才叫一家人,您身體康健,讓我有孝敬的機會,這是我的福氣。”

明明是情敵養的女兒,可偏偏是個會做人處事的性子,讓太后不僅不討厭,反而一見上公主還能多說兩句話,平添親切感。倒是後宮裡這些年輕的妃嬪姬妾,處心積慮在寧壽花園上演一出寵貓愛犬的意外相互傾軋陷害,竟牽連自己的寶貝疙瘩也一命嗚呼。

太后性子是敦厚,但不是瞎眼憨傻。

是故,扭傷後,後宮妃嬪過來請安問候,太后一律不見。但太后卻對和順公主開了特例,只要來,太后都見。

怕太后日子憋悶,公主徵詢道:“太后,既然您喜歡畫眉鳥,我在宮外再給您物色一隻?”

“打住,別再提,一想起那小可憐,我心疼,也心寒。”太后連連搖頭,“原本我還打算把鳥籠子燒了,算是給那小東西捎個家,讓它有個落腳處。後轉念一想,人家鳥兒才不需要籠子,本就是自由自在翱翔於天空。就是我圖自個兒的樂子,把它困在籠中,害它無處躲避才給抓得遍體鱗傷。若飛到高空,那利爪再鋒利,又豈能夠上?”

公主聽過這話,就知道太后繞著彎子表達對妃嬪們的耿耿於懷。皇帝的後宮,公主是半句都不屑一提,長女的受傷那是用刀子刻在她心口上永不消逝的痛。

沒忍住心裡的憤懣,太后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對於自己在宮中的地位,太后很清楚,不過是沾光孝莊太皇太后在皇帝心裡的分量,真不必把自己太當一回事。只不過誰真心待自己,自己就可心疼回去就行。

“公主,你視哀家為額涅,哀家的寧壽宮永遠都是你的孃家。哀家出不去,你就常來,哀家就盼著你呢。”

正說著,就有宮女稟報,太子過來請安了。公主聞之,立刻行禮告退,太后本想再留她片刻,公主還是堅持請退。

寧壽宮殿門前,胤礽正好與公主碰上。本是一臉陰鬱的胤礽見到姑母后,馬上清理去陰霾。未能往姑母別院赴宴,著實遺憾。別院偏遠,易避開眼多口雜,是個溝通的好機會。回到京城,即便有心,也不好過於親近了。

但無論如何,此時見上姑母,胤礽還是著急地解釋起自己的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