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窄的道路,欲辨聽究竟,秩序立時井然許多。過得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從屋內黝黑處,傳來陣陣腳步聲響,輕重起伏、高低不定,倒顯得行走之人氣虛血衰,步下無力。穆雙飛低聲道:“只怕此人受驚嚇不輕哩。”意切尼姑點點頭,瞬不眨目。腳步聲越來越近,拖滯沉重,隨著眾人齊聲咦呼,但見一個青布包頭、衽掩鼻口的年輕小夥子歪歪扭扭地翻出門檻,雙手扶著門楣,眼睛半睜半合,喘息不已,有氣無力,頗顯狼狽之狀。鎮上的人口不多,鄉里鄉鄰,熟人常面,因此皆認得他。此人喚作皮重,乃是老仵作新收的學徒,雖修習有些時日,可是今日方初次勘驗兇命現場。觀之模樣,竟大不能適應之。皮重臉色煞白,勉強推開門楣,亟欲再行,瞥目瞅見地上摟抱一處的和尚道姑屍體,終於忍耐不住,“哇”的嘔吐起來,穢物噴瀉而出,燻臊無比。眾人大皺眉頭,又向後推開半步。

皮重吐了幾口,嘴角泛黃,氣色略略輕鬆些,遂踉踉蹌蹌地朝外搬步,足履蹣跚,數次若非被旁人覷準扶將他一把,幾乎即要跌倒。額頭上,豆大的冷汗珠子透著汗臭,撲簌簌落下,或掛在臉頰上,或嘀嘀嗒嗒落在地上,愈發顯是惶怖悚懼,難以自持。眾人見之,皆屏氣凝息,不敢再大聲張揚,只聞廟牆之外傳來幾聲烏鴉呱噪,聲音悽楚陰譎,教人不寒而慄。又那烏鴉展開黑翅膀飛過,果然如客棧老闆所言,縱然掠翔至黑菩提之樹的頂頭,也絕不斂羽停在枝上休憩。屋子外面、黑菩提樹下,風息蕭殺,登時孤靜許多。

客棧老闆和小仵作甚是熟識,本也是本店的伺應夥計,後來入了別的行當,翻手捉住他的手腕,低聲問道:“皮重,這裡怎麼了?可查出什麼端倪?是不是——”想起自己客棧後面馬廄之事,便想確認是否妖怪作祟,可是話至嗓眼,又恐惹嚇在場鄉親,於是硬生生捺下不提,轉口道:“是不是強盜犯下的罪孽?”那年輕人揉揉鼻子,深深呼吸,好半晌回過神來,嘆道:“怎麼一個情狀,你也看得清清楚楚了,不…不消我答。”眾人大為不滿,忿忿道:“我們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你是仵作,卻務必看出一些名堂才對,快快說些內幕詳情出來。”皮重受催促不過,苦笑道:“不瞞大家,我見了那些屍體,呼吸困難,雙眼金星亂冒,稀裡糊塗的,什麼也瞧不出來。”大夥兒噓聲一片,頗有指摘。皮重自知理虧,面臨人群責備,不敢辯駁回嘴。客棧老闆嘆道:“真是沒用的東西!還不如去跑堂伺候咧。”轉身對金算盤道:“這般看起來,咱們如要問清楚其中的究竟端詳,那就該待老忤座出來,再問他去。”話音才落,就聽得八角屋裡面傳來“啊呀”驚呼,音似抖弦,戰戰兢兢,稍時便聞腳步細碎葳蕤,倉促匆急,一個五六十歲的花甲老漢左手捂胸,右手提著灰色小布袋,臉若土色,顫微微地疾奔出來,待跳出門檻,也不及說話,滿是皺紋的大手按在皮重肩上,兀自吸吐喘息,胸腹起伏,顯是驚嚇不輕。皮重猝不及防,激靈靈打個寒噤,回頭觀望,見是他得師父,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喃喃道:“嚇死我也,還以為是那爛屍還魂。”老仵作聽罷,氣不打一處來,轉腕便是以巴掌甩在他臉上,“啪”的聲響,貼得結結實實,欲厲聲嗔罵指摘,可是胸中氣息翻湧,滾滾難寧,說不出話來,良久方才嚥下一口唾沫,雙目鼓瞪,鬚髮皆張,呸道:“猴崽子,你…你他媽的倒是逃得甚快,留老夫一人在那鬼域魔境裡面擔驚受怕的。當初你怎麼說來著?嬉皮笑臉和為師開玩笑時,大言炎炎,說道什麼師徒同心,有福共享,有難齊當,那屁還沒有散盡,這個時候卻撒丫子跑得比他奶奶的誰都快?嗯嗯!”又狠狠在他肥腮上掐了一下。

皮重臉上火辣辣若燙,只疼得齜牙咧嘴,猶不敢還口,訕訕賠罪道:“是,是,都怪徒弟我不是那大英雄偉丈夫,被唬得稀裡糊塗,卻全然忘記了背後還有師父您咧。您老人家將軍額頭跑開馬,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