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愛徒心切,更覺她長得普通。不禁捋著袖子悲嘆一回,元貞啊元貞,你那模樣本就生得花哨了,對著鏡子調戲自己也比調戲這位側妃強啊。如今落得個打下凡界六十年的下場,若不是你師父我英明,這彈指一揮的六十年,你該要過得多麼刺激辛酸。

素錦望著我的一雙眼已恢復了澄明,一旁的繆清仍自哀求哭泣。

我看夜華今夜是動了真怒。自我同他相識以來,除開大紫明宮流影殿前同玄女那一番打鬥外,尚未見他發過這樣大的脾氣。我心中好奇,拿了扇子便也沒走,只在一旁端了只茶杯,衝了杯滾燙的茶水,找個角落坐了,不動聲色地等待杯中茶涼。

夜華鬧中取靜的功夫練得極好,那繆清公主滿腔的飲泣剖白已是聞者流淚聽者傷心,他自巋然不動,沉默地看他的公文。因我在東海做客時,已被這位公主對夜華的一腔深情感動得流了一回淚傷了一回心,是以如今,在素錦側妃為此抹了三四回淚的當口,還能略略把持住,保持一派鎮定。

聽了半日,總算讓我弄明白,夜華之所以發這麼大脾氣,乃是因這位東海的繆清公主,今夜竟吃了熊心豹子膽,妄圖用一碗下了情藥的羹湯,來勾引他。奈何這味情藥卻沒選好,叫夜華端著羹湯一聞便聞出來,情火沒動成,倒動了肝火。

夜華案前伺候筆墨的小仙娥見出了這樣一樁大事,依著天宮的規矩,趕緊延請了夜華後宮裡唯一儲著的側妃娘娘,前來主持大局。說到這裡,便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讚歎一聲,夜華的這位素錦側妃實乃四海八荒一眾後宮的典範,見著繆清下藥引誘自己的夫君,非但沒生出半分憤恨之心,反倒幫著犯事的繆清公主求情。

我進來取扇子,正趕上他們鬧到一個段落,中場停歇休整。

我既然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完整,自覺再聽跪在地上這一雙哭哭啼啼的也沒什麼意思。凡界那些戲本上排的此類橋段,可比眼前這一場跌宕精彩得多。正好茶水也涼得差不多了,兩三口喝完,我拿起摺扇,便打算遁了。

就在將遁未遁的這個節骨眼上,繆清公主卻一把抱住我的腿,悽然道:“這位娘娘,繆清上次錯認了您,但您幫過繆清一次,繆清一直銘記在心,此番繆清求您,再幫繆清一次吧。”

我默了一默,轉身無可奈何與夜華道:“既然繆清公主跪了我,叫我再跪回去我又拉不下這個臉面,那……少不得我就說兩句吧?”

他從文書裡抬起頭來看著我:“你說。”

我嘆了一回道:“其實這個事也並非繆清公主一人的錯,當初你也曉得繆清對你有情,你卻仍將她帶上天來,你雖是為了報還她的恩情,幫她躲過同西海二王子的婚事,待她想通就要讓她回東海。可她卻不曉得你是這麼想的,難免以為你是終於對她動心了。你既給了她這個念想,卻又一直做正人君子,遲遲不肯動手,少不得便要逼她親自動手了。”

夜華眸色難辨,漠然看著繆清道:“可你當初只說到我洗梧宮來當個婢女便心滿意足了。”

我打了個哈欠:“戀愛中的女子說的話,你也信得?”繆清那一張臉已哭得不成樣子,我敲了敲扇緣與她道:“聽老身一句話,你還是回東海的好。”遂退後兩步抽身出來,將衣袖捋了捋,趁著繆清尚未回過神來,提起扇子溜了。

剛溜至外間的門檻,卻被趕上來的夜華一把拉住。我側頭瞟了他一眼,他將手放開與我並肩道:“天已經黑成這樣了,你還找得到住的院子?”我左右看了看,不確定道:“應該還是找得到吧。”

他默了一默,道:“我送送你。”

裡間那映著燭火的薄簾子後頭,隱約又傳出幾聲繆清的抽泣。我在心中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跪在裡頭的那兩位想來正鬧得累了,此番夜華送我,她們也可以休整休整,打點起十足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