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官的功能衰退,對世事的興亡變遷卻越發敏感。王夫人平日不言不語,對這一切卻是心中有數的。

鳳姐配調經養榮丸,要用上等的人參二兩。王夫人翻了半日,只找了幾枝簪子粗細的,沒辦法只好到賈母那兒去討。賈母忙命鴛鴦取出舊日所餘的來,竟還有一大包,都有手指粗細的,遂稱二兩與王夫人。周瑞家的拿去給醫生,不多時回來說:“這一包人參固然是上好的,只是年代太陳。這東西比別的不同,憑是怎樣好的,只過一百年後,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這個雖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爛木,也無力量的了。請太太收了這個,倒不拘粗細,好歹再換些新的倒好。”王夫人聽了低頭不語,半日才命周瑞家的說:“你就去說給外頭人們,揀好的換二兩來,倘或一時老太太來問,你們只說用的是老太太的,不必多說。”

這人參若是從年輕小輩那兒找來的,話直說了倒也無妨,言者無意,聽者也不多心,全當又學了一種醫學常識罷了。賈母年過古稀,卻已經不起那“朽糟爛木”的刺激了。人參的規律就是人生的規律,任憑怎樣的輝煌顯赫,也只在百年之間,也就無可尋覓了。這種規律就像夏日的雷聲,雖然明知是無可避免的,可一旦落入耳中,心裡卻總是陡然一驚。老人們不願聽到意外的訃聞,也就是想竭力迴避這種無奈。

有句老話,“席位漸尊,黃泉漸近”,對老人,特別的恭敬其實倒是不恭了。人們不喜歡別人說自己年高,他們喜歡顯得比他自己的真實年齡更年輕,或努力獲得一個青年人的活力和健康的神氣。所以在你與一位老年人談話時,你可以忽視他的年齡,只提起他所幹的事情,輕鬆愉快的氣氛中,什麼事兒都不是問題。

畢業那年,有幸趕上學校的四十年大慶。有位五十年代的學長——現在已是著名作家,會後與大家座談。同學們問題頗多,不管多麼尖銳或幼稚的話題,老學兄皆耐心作答,有位校花級的女生還向他請教“男女情愛與性愛的差異”,他也微笑著不以為忤。時近黃昏,有校團支書書記到來,說:“您年紀這麼大了,還肯抽出時間來參加母校的活動,這種精神真讓我們欽佩。”老學兄繼續點頭微笑,但興致卻明顯不如方才好了。

若在女人之間,這種麻煩就更細緻些。張愛玲的《色•戒》裡說一位半老不老的太太:她們取笑湊趣也要留神,雖然易太太的年紀做她的母親綽綽有餘,她們從來不說認乾女兒的話。在易太太這年紀,正有點搖擺不定,又要像老太太們喜歡有年青漂亮的女性簇擁的,眾星捧月一般,又要吃醋。

人經歷的歲月多了,再沒有百無禁忌的銳氣。小時候過年,奶奶總要認認真真地燒香上供,祈求神佛與祖先保佑活著的人。我對這一套很不屑,曾經以為這是讀了書,學了什麼唯物主義的原故,其實,孩子們知道多少事呢?他們沒有經見過更多的天災人禍和突如其來的打擊,所以對命運並無畏懼之心。

這層黑幕有多黑

湘雲、黛玉沒見過當票,聽薛姨媽將原故講明之後,二人笑道:“原來為此。人也太會想錢了,姨媽家當鋪也有這個麼?”眾人笑道:“這又呆了,‘天下老鴉一般黑’,豈有兩樣的?”

人道幹什麼吆喝什麼,開當鋪自有開當鋪的規矩,若當成慈善事業做,那不是往同行眼裡揉沙子嗎?除了商界,更大的染缸在官場。種種有形和無形的規則那都是多年沉澱下來的精要,不是誰都可以打亂重來的。賈政由京官放了糧道外任,按他的的原意,本是要打起清正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