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馬車上一直打盹,髮髻混散了也不知,趙曙伸手將她額前一縷碎髮捋至耳後,輕聲道:“我仍舊在老地方等你,可別遲到,我有話跟你說。”

滔滔個狹促鬼,皺眉道:“你還有什麼話沒說完的?馬車上呆兩天兩夜不說。”

趙曙瞥了眼周圍的宮婢,像是心裡有什麼被看穿似的,忽而不好意思起來,用那個年紀的少年獨有的害羞方式,吼道:“叫你早些去,你就早些去,非得廢話。”

滔滔心情好,不與他計較,翻了個白眼,道:“知道了。”

說完,兩人各自往左右兩邊的宮街去。

慈元殿裡備了滿桌的酒席,十年竹青酒清蒸的野鴨、籠蒸的螃蟹、油榨的金黃鵪鶉、燕窩炒雞絲…全部出自小廚房,有幾樣小菜還是皇后親自動手做的,自入宮,可是頭一次。

滔滔遠遠聞見菜香,腳下如生風般,就撲進了偏廳裡,見了皇后,也不行禮,先往她懷裡鑽了,方作勢屈膝下去,道:“皇后萬福。”

皇后牽著她的手坐到飯桌旁,玉姑捧了茶上來,請示道:“娘娘,要不要取一罈酒?”

滔滔問:“小姨,我聽傳話之人,說您病了,如今可大好了?若還沒好,吃酒可不好。”

皇后見她竟知道關心人,很是欣慰,道:“聽說你要回來,我就好了大半,只吃一盅,不怕。”又朝玉姑吩咐道:“取一罈青梅酒來。”

殿裡的宮人見皇后高興,也都不似往日拘謹,麻利上前擺了碗筷,立在一側垂首不語。玉姑取了酒,正要倒,卻被滔滔揮退,親自用碧青捲雲紋小瓷杯倒滿,遞一杯給皇后,道:“小姨,我敬您一杯,祝您…”到了唇邊,卻不知說何是好。她小小的心思婉轉千回,小姨是什麼都有了,什麼也不缺,唯獨少了膝下承歡之人,卻又偏偏是說不得的。

頃刻,才道:“祝您歲歲平安,延年永壽。”

皇后瞧在眼裡,心如明鏡,也舉起杯,一飲而盡。用過膳,宮人端了櫛巾、盂缽、銅鏡、茶水等物入殿伺候兩人漱口、淨臉。內侍往涼閣中新置了碎冰,又取下簾幕,滔滔臥在榻上涼沁沁的,翻來滾去,甚是清爽。

滔滔將幷州諸事一一向皇后細說了,說到趙曙,皇后在藤椅上歪了歪身,往汝窯蓮花瓣青釉瓷碗中取了冰鎮金橘,拿在手裡慢慢的剝開皮,彷彿隨口一問,道:“十三倒是實心的孩子,見你父親有事,就眼巴巴的去官家那許了假,連侍衛也沒帶幾個,自己騎著馬就去了。”

放碎冰的大瓷缸子就放在軟榻側首,偶爾發出幾聲冰裂的聲音,缸壁上密密麻麻的貼著水珠子,緩緩的往缸底下流去。滔滔睜眼望著塌頂的銀紅蟬翼輕紗帳子,愣了愣,才道:“若是懿王或王妃有什麼事,我也會陪在他身邊。”

皇后素手剝新橘,橘香縈鼻。不需要再問什麼,她已經懂了。

第二日,滔滔依著約定,早早兒就去了東宮角門處的大槐樹下。見趙曙還未來,就瞪著眼睛瞧樹幹上的螞蟻搬家。她撿了樹枝使勁往蟻洞中戳弄,嚇得螞蟻們四處亂跑。太陽漸漸升得很高,她雖在陰處,卻也熱得發汗,心裡煩躁起來,不由得咒罵:“還不來,死十三…”

身後有渾厚的男聲笑道:“十三怎麼又得罪你了?”

滔滔嚇了一跳,忙轉過身去看,只見四殿下身穿白袍立在明媚的夏光裡,閃耀著渾然潤澤的華彩,就如她與他初初見面時那般,讓她不忍移開目光。

他將頭湊到樹幹前,道:“你在看螞蟻?”

滔滔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稚嫩,急忙道:“沒有,沒有,我只是無聊,隨便看看。”

四殿下又道:“你在等十三?”

滔滔點點頭,問:“四殿下,你怎會在這裡?”

四殿下道:“小內侍說你在這,我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