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她就是一個多餘的人。虧她還心心念念地想著他,還登報尋他,原來自己早成了畸零人。但是,那個被埋在吳家墳山的吳夫人之菀又是誰?是誰在之琬的身體裡和吳三少爺結婚生下吳霜,又在自己眼前死去?難道是那隻老狐?之琬越想越是想不明白,腦中如亂麻一團,理不出頭來。眼中酸酸的,只想大哭一場。

門房卻被她問得莫名其妙,道:“是啊。你們一起走的,所以我才奇怪,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

之琬像是沒聽見,拖著腳回到車上,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琴太太料想是沒有家人的下落,怕她傷心,不敢多問,抱住她肩頭,拍兩拍,嘆口氣,朝車伕說:“走吧,回家去,筱太太家不用去了,我看菀兒像是沒精神。”

車伕應了,拉起車把朝家的方向跑。

之琬淚眼迷朦,哀怨地道:“乾孃,我如今是真的一個人了。”

琴太太聽了,眼淚止不住落下來,道:“不要緊,有乾孃在,你就跟著我,從今往後,咱們孃兒倆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你也別叫我乾孃了,就叫娘,我就是你親媽媽,你就是我親閨女,啊?”

之琬大哭出聲,抱著琴太太道:“娘,親孃,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琴太太抱緊之琬道:“噓,別哭別哭,在大街上呢。要哭咱們回家哭去。”說完拿了手帕蓋在眼上,也哭了起來。

第十八章 春閨

第十八章 春閨

回到琴家,剛進大門,就聽見幽幽的胡琴聲,天井裡一張靠背藤圈椅裡坐著琴湘田,一邊的骨牌凳上坐著琴師,疊著腿,架著胡琴,正在拉琴。中間白荷衣走著碎步,家常的衣服外面罩了件粉紅的繡花戲裝,抖著水袖唱道:“可憐負弩充前陣,歷盡風霜萬苦辛,飢寒飽暖無人問,獨自眠餐獨自行。”

之琬聽了,不免一怔。這是她第一次聽這樣婉轉幽深的西皮二六,不是聽慣的崑曲,但淒涼哀怨的聲腔卻觸動了她的心緒,不由自主地站在一旁細聽。琴音怨曲在她是陪著她長大的舊日夥伴,一聽到這樣的曲聲,她就彷彿回到了喬家的深宅大院內,一邊繡著戲服,一邊聽著曲子,不用多思多想,心境自然平和。

那白荷衣又唱道:“可曾身體蒙傷損,是否烽煙屢受驚。”那一個“屢”一個“受”字,在他口中宛轉三千遍才得以吐出,一種似恨似怨,如泣如訴的心情像鑿石般的擊打在之琬心上。除曲子悲苦外,曲詞更是傷情。

“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終朝如醉還如病,獨倚薰籠坐到明。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可憐奴在深閨等,海棠開日我想到如今。”

“門環偶響疑投信,市語微譁慮變生。因何一去無音信,不管我家中腸斷的人。”

“畢竟男兒多薄倖,誤人兩字是功名。甜言蜜語真好聽,誰知都是那假恩情。”

白荷衣的尾音在琴聲中悲咽,一回頭見之琬站在門邊,臉上早已是淚痕斑斑,不覺驚問道:“師妹,怎麼了?”

之琬恍似不聞,如痴如醉地問道:“這唱的是什麼?”

白荷衣關切地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之琬,道:“《春閨夢》。”

之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字一頓地道:“春閨夢。”閉上眼睛,停了半晌,張嘴唱道:“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終朝如醉還如病,獨倚薰籠坐到明。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可憐奴在深閨等,海棠開日我想到如今。”渾然不覺已是眼淚婆娑,看著白荷衣道:“師哥,你唱的是我嗎?”

在她開口唱時,眾人都是一驚,只有琴師不知道她是何人,見她開唱,自然而然地操琴相和,一段西皮流水把她的聲曲襯得越發的沉鬱愁苦。

白荷衣聽她唱得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