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之前奉詔進京為當今天子李隆基看過一次病,嵩陽觀孫太沖越發名噪一時。若非盧鴻早年辭官不就,而後又得官府出資營造草堂,而且諸弟子中還有杜士儀這樣的顯貴之人,他如今也已經一大把年紀了,怎麼也不可能隨叫隨到。當年事已高的他坐了肩輿來到草堂時,卻只見杜士儀竟是在這大冷天親自等候在門口,少不得輕輕一捶轎杆,攙扶著旁邊的從者下了地。

“杜大帥……”

“暌違多年,孫先生風采依舊。當年我年少時便曾經得孫先生妙手調治,只希望這次亦能夠妙手回春。”

孫太沖苦笑一聲,又掃了一眼周遭其他人,最終還是決定說實話:“盧公畢竟年紀太大了,這麼多年來都能身康體健,也是因為山居歲月利於養生,又有眾多莘莘學子在此,故而心情舒暢。可人有命數,命數已滿便難以強求。我如今能夠做的,實在是極其有限,愧於杜大帥和各位期待。”

儘管每個人都有心理準備,可孫太沖這樣說,他們大多仍不免流露出了黯然之色。唯有盧望之神色如常地上前拱了拱手道:“我等本就不敢奢求,能得孫先生實言相告,已經感激不盡。可杜師弟多年來好不容易能有機會一探恩師,只希望你千萬能夠幫忙讓盧師清醒一會兒。”

哪怕是最後一會兒!

孫太沖聽出了這弦外之音,當即點點頭答應了。等到眾人簇擁了他進去,裴寧見杜士儀默立簷下不動,他便也留了下來。

“這麼多年你又不是沒見過生離死別,何必如那些初出茅廬的少年郎一般?”嘴裡這麼說,但裴寧的臉上亦是流露出幾分惘然。

“三師兄這些年探望過盧師多少次?我又來過幾次?我還想著好容易能夠順道走這一趟,聽幼孃的口氣,彷彿還有什麼驚喜,哪料到竟可能是永訣?”

聽到杜士儀這最後一句話,裴寧方才恍然大悟。他在沉吟片刻後,低聲說道:“幼娘又不是神仙,她也不可能猜到盧師的身體在去歲年末就每況愈下,如今到了這地步。她讓你帶著幼麟來,恐怕是為了他的終身大事。廣元已經娶了天水姜氏女,這樁婚事不招人嫉,但幼麟的事情卻遲遲未決,她也寫信和我商量過。”

王容和杜士儀當年為了能夠如願成婚,折騰了很多年,這其中關節別人不知道,裴寧卻是再清楚不過的。見杜士儀愕然抬頭,隨即惱火地盯著自己,他便淡淡地說道:“你不用瞪我,我雖是最終拗不過兄長娶妻,可她也是沒福分的人,竟然比我還走得早。最終還是大嫂做主,把一個侄兒過繼了給我。我就算想要幼麟這個女婿,也沒有女兒可以嫁給他。”

杜士儀不禁有些訕訕的,但仍是不死心地問道:“那是大師兄?”

“大師兄閒雲野鶴,到現在還孑然一身。”

杜士儀和盧望之裴寧也常常有書信往來,可盧望之和裴寧的私生活都和常人不一樣,他一直都謹慎得從未過問他們的私事,此刻才知道兩人並無適齡女兒。這下子,他頓時有些糊塗了:“那是盧師老家的子侄晚輩?”

“又不是盧師看著長大,知道品行的女子,怎會輕易許配給你家幼麟?”裴寧也懶得讓杜士儀繼續猜測下去了,一指屋中便開口說道,“是二師兄老來所得之女。二師兄出身寒門,又不願出仕,便把妻兒接來嵩山,說是團聚,其實也是想多個可靠的女人能夠照顧盧師,後來嫂子便生了錦溪。那也算是盧師從小看到大的,你家幼麟來往此處時也見過幾面,似乎頗對他眼緣,大約回去就對她母親提了。幼娘應該是這個意思,但還要你自己決定。”

聽到這裡,杜士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