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讚賞過杜士儀的風骨,曾經嘉賞過杜士儀的才能,也曾經欣悅過杜士儀的軍功……然而,隨著杜士儀功勞越來越大,尤其是發生過吉溫在雲州構陷不成反遭凌厲反制之後,他的態度就發生了轉變。制約的同時,他也默許了李林甫和楊國忠先後暗中用手段把人拉下馬來,所以漠北大亂的時候,他嚴令朔方及河東不得出兵,眼睜睜看著那一度歸入大唐國土的廣袤疆域再次陷入烽煙,可到頭來杜士儀安然無恙,他卻狼狽得無以復加!

杜士儀只是趁著群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天子以及大殿門口那陣動靜的時候,悄然進入了殿中。此時此刻,他並沒有忽略禮儀,而是本著最後一次的宗旨,向李隆基行了禮。

“開元初年,陛下以治世為己任,政治清明,故而賢臣輩出,名相雲集,諸如姚宋等前輩,民間至今仍然津津樂道。然則從開元晚期開始,陛下貶斥張九齡,以莫須有之罪名殺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使李林甫楊國忠這些人長盛不衰,安祿山這等胡兒兼有三鎮,橫行不法,放忠良於嶺南,貶良將於一隅,想來陛下是早就忘了一句名言,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想來若君不使臣以禮,臣也不必事君以忠!”

如今並不是後世**集權到了頂峰,全民奴性的時代,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因此杜士儀這最後一句話一出,滿大殿一時半會竟是沒有一個人替天子出面反駁。而李隆基在這樣凌厲的指斥之下,臉色幾乎猙獰得要滴下血來。他強壓下喉嚨口湧動的那股腥甜,怒聲說道:“你……大膽!”

“臣身為異姓之卿,孟子曰,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當時漠北大亂,臣僥倖剿除黠戛斯之敵迴歸之後,便曾經生出隱退之意,可彼時卻已經得到安祿山圖謀不軌的訊息,故而方才以血書勸諫,可陛下捫心自問,收到之後可曾有片刻放在心上?安賊反叛,陛下不以其罪歸己,反而因為安賊打出了擁戴太子的旗號,便殺懿肅太子,殃及廣平建寧二賢王,若再加上從前枉死的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剛剛受命為招討元帥便莫名一命嗚呼的榮王李琬,還有因為被人誣陷,便以巫蠱厭勝之罪而死的棣王李琰,陛下既然一直以千古名君自比,試問古今賢君,何嘗有過這樣對待兒孫的?”

“如太宗皇帝當年放逐廢太子承乾,魏王李泰,逐而不殺,為君為父,盡顯仁德,陛下一向自認為功業直追太宗,可學到的不過是太宗陛下一丁點皮毛!陛下自己便是逼上皇退居宮中,這才得以親政,因此防兒孫猶如防賊,對賢臣良將亦是早年尚能善始善終,可漸漸則放任酷吏橫行,賢良之輩少有善終,須知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如王忠嗣在河東兢兢業業,至河隴屢諫不取石堡城而不聽,於是以身犯險吸引吐蕃主力,方才有石堡城一戰而下,可陛下卻因奸相讒言,不但將重傷之臣下獄,酷吏上刑,將其以莫名之罪貶斥小郡,安賊叛亂時不思以良將提振軍心,卻使人遠道鴆殺!”

裴寬已經給杜士儀這番凌厲嚴詞給震懵了,殿上文武群臣則是心頭各有滋味。天子這些年所作所為,已經幾近於倒行逆施,可在歷經李林甫掌權的這十多年之後,敢言之臣杖殺的杖殺,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朝中剩下的大多數都是立仗馬,別說在天子面前如此直言,就是在奏疏上,也沒有人敢撕開這盛世外套底下最不堪入目的真相!

皇子皇孫們則是從最初的驚懼到如今的同仇敵愾,想想這些年那猶如坐牢似的日子,再想想大唐建國之後大多數宗室或在朝為官,或出居刺史的逍遙,他們中的很多人第一次對杜士儀生出了深深的認同感。這麼多年了,第一次有人為他們說一句公道話!

“孔子曰,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孟子曰,貴戚之卿,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杜士儀今天破天荒引用了眾多的孔孟之言,在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