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拉著朔夜的韁繩馳騁在黑暗中,右手握著日本刀的握柄。剛才所釋放出的練氣觸感,至今還殘留在她的右手上。

“他是不是死了?”

她口中唸唸有詞。那個被打入練氣的凝塊,飛上了高空的二刀流劍士——

有可能已經死了。跟練習的時候不一樣,剛才完全沒能控制力道。“對方是來殺我的”這個事實在不知不覺間反映在練氣上。劍士口吐鮮血,也聽見脊椎骨斷掉的聲音。他還來不及慘叫,身體就折成奇怪的角度飛了出去——

“嗚!”

薰突然一陣暈眩、反胃,當然不是因為被座狼搖得頭暈。她感覺到奪走了人命的右手掌像是開始漸漸腐爛了一樣。薰回想起以前青砥所說過的話。

——要訣就是不要去想像。

這是青砥授予的薰戰場心得。絕對不要去想像對手的人格,不要去想像對手有父母兄弟姊妹,不要去想像他所走過的人生。

敵人就只是一具企圖殺害你的物體,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和敵人對峙時,你該做的是在夥伴遭到殺害前先殺害對方,如此而已。過程一結束,千萬不要去想像被自己破壞的物體,而是要火速進行下一個過程。只需一鼓作氣地把和自己對峙的物體破壞、破壞、再破壞……那就是戰士在戰場上的工作。

“不要想像。”

賓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山嶺的同時,薰一邊出聲如此告訴自己。然而拉著韁繩的左手卻顫抖不止,握持日本刀的右手同樣使不上力。

“不要想像!”

薰提高音量向自己怒吼。現在必須把所有心力集中在甩開來棲兵團這件事情上。沒有時間讓自己多做無謂的想像來自我傷害。

“不要再想了!”

薰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夾雜了哽咽。理智外的部分告訴自己,我已經一腳踏入了再也無法回頭的路。此時薰的靈魂深處也感受到,自己往後的命運將會繼續奪走更多“敵人”的性命。不知不覺中薰流下了自我憐憫的淚水,儘管覺得這副模樣很沒有出息,可是不藉由流淚宣洩的話,內心會痛苦得無法自持。反正現在是一片漆黑的夜晚,騎在座狼上不會有人看見。薰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後痛哭失聲。她心想,這將是我最後一次哭得這麼悲慘了。

不久,山間泛起了魚肚白。

三頭座狼馬不停蹄地趕路,穿梭在山地斜坡上的遼闊針葉樹林裡的茂密枝幹間,踏過埋在雪下的草地,飛快地翻越險峻的山脊。

來棲兵團騎兵鍥而不捨地緊迫的馬蹄聲從背後逼近。敵人似乎有追蹤專家同行,即便舜千方百計試圖想甩開追兵,來棲兵團騎兵卻一直沒有上當。就算放棄山路刻意改走窒礙難行的荊棘小徑,或在雪面留下故佈疑陣的腳印後改變行進旳方向,甚至選擇露出了泥土地面的地方行走,結果都是一樣。對方始終沒有受騙上當,全程保持一定的速度穩穩地迫蹤。

薰騎乘在朔夜的背上轉頭回望身後。

晨曦穿過樹梢,從低角度傾斜射入,緊迫在後的輕騎兵隊的身影浮現在朝霧中。追兵一共有七名。他們的背上全都背了一副只有特進種才可能拉得動的大型弓。對手是難纏的騎射兵。

薰一邊保持全速賓士,一邊頻頻回看身後有無弓箭射來。為首的兩名騎手從背後拿起弓,接著從掛在腰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枝弓箭,兩腿夾緊馬腹,在馬鞍上拉起了弓。

騎射兵全身的肌肉開始膨脹。握住弓身的左手和拉弦的右手全都腫脹到有大人軀幹般那麼粗壯。發出銀光的箭頭直指朔夜。

“弓箭瞄準的是座狼,小心點!”

薰一邊大聲提醒衝在前頭的兩人,一邊想一讓握住日本刀的右手使力。

這時薰卻感到有些不對勁,手指沒辦法正常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