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

不是這個幻境和地球不同,而是在這裡,她變得不同了。

她清楚聽見了那些女孩子說話的聲音。

從她們吵著最近誰誰誰是不是送了誰一束花開始,到昨天竟然真的到宿舍底下彈吉他唱歌被舍監抓到,所有人的一字一句,她都聽得再清楚不過。

那是她不曾感受到的一切。

從小她就有聽力障礙,即使戴上助聽器,四周聲音依然模糊,只能在安靜的場合中,從模糊的句子裡,對方的唇型上,猜出他們想說的事。

如果到了街上,街道上汽機車的聲音會蓋過一切,就算科技再如何進步,想要做到同步過濾這些不必要的音訊,單獨留下人說話的聲音,用如此小小一個塞在耳朵裡的機器,依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從來不曉得,在大街上清楚聽見人家說話,會是怎樣的感受。

現在她知道了

只要聽,就可以了。

因此,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幻覺,她卻忍不住地沉溺其中。

在這裡,她可以聽見聲音,可以彈琴,可以和朋友一起討論最近哪個歌星的歌好聽,可以跟男朋友一起去聽音樂會

最重要的是,當有人喊著她的名字時,她終於可以笑著回應,而不是總是擦肩而過。

不太記得自己究竟在幻覺裡待了多久,她好喜歡每天早上起來,就已經準備好去聽聽這世界所有的聲音,從第一天的大街、第二天的音樂會、第三天的唱歌一直到不曉得第幾天的海邊。

浪花拍擊著海灘的聲音,會令人有一種蓄勢待發卻又安寧的矛盾情緒,就像明天要去參加一場比賽,但在前一天的夜晚卻可以睡得好安穩的感覺一樣。

於是,當自己閉上雙眼時,她知道夠了。

這樣就已經夠了。

這世上聲音太多,就算在這幻覺裡待上一輩子,她也聽不完

如果真的待上一輩子,那麼她就會和過去那些進來陵墓的人一樣,再也無法出去吧?

待在這裡可以擁有如此真實的幸福,同時也是如此真實的結束,如果這個幻境有個名字,她會想叫它“和死亡共存的幸福”。

她還不想死,她知道自己還有更多的事要做,所以她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泥沙,坐上往城市的公交車,下車之後,一路喘著氣,跑到她初戀情人的眼前,微笑地大聲說著─

“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這是她早就想做的一件事,想了很久很久,但是不管想多久,心裡還是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著。

“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請對我說一句‘我愛你’好嗎?”

她想這大概是一個女孩子,一輩子裡最想要聽的一句話,從自己心愛的人口中說出。

男子皺眉,眨了眨眼,然後笑了。

“沒想到你這麼大膽,天籟。”他伸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翹翹的小鼻頭,一臉寵溺。

“我本來就是傻大膽,快!快說!不然我掐死你!”

天籟嘟著嘴,沒想到對方竟然一個伸手,把天籟整個人抓起來抱在懷裡,英俊的臉龐微微地紅著。

“天籟,我已經愛了你八年我愛你天籟,要我說幾次都可以,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天籟看著他的雙眼,裡面充滿自己的身影

天籟將自己的臉龐埋在他的肩坎中,閉上雙眼,淚水不斷從眼角滾落。

這樣,就夠了

最重要的聲音,她已經聽到

於是,當她再度張開雙眼時,那個說愛著自己的男人,早已經消失無蹤,那低沉的聲音,卻始終在自己的耳裡迴盪。

“怎麼了?你瞧見了什麼?”

朔華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