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士先別忙著謝,藏書館和每年新書的刊印費用內帑出了,可僱傭人手管理看護的銀子朕不想一直出下去。你來幫朕想一想,有沒有辦法能讓藏書館自己養活自己,又不讓學子們因為看不起藏書而發愁呢?”

洪濤輕輕抬了抬手,示意翁正春平身,等老頭坐穩了才開始滿懷愁緒的訴苦。意思很明確,皇帝只管殺不想管埋,藏書館能不能辦成還要看有沒有自力更生的辦法。

“……呃……依老臣愚見,可讓各地富戶捐贈銀兩擔負藏書館開銷。皇家藏書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和孤品,陛下胸懷遠大,做為臣子也不該吝嗇。”

翁正春應該是沒料到皇帝把這個問題擺出來,使勁兒想了想,找到個解決辦法,自認為很合理。

“嗯……是個辦法,但捐出來的銀子該由誰來管理呢?如果所託非人恐怕會事與願違啊。”洪濤摸著稀稀疏疏的鬍子茬繼續裝糊塗。

“……如陛下不棄,臣願自告奮勇擔此一職!”直到此時翁正春才明白過味兒,合算聊來聊去最終的關鍵點在自己這兒。

皇帝是在暗示自己主動請辭,回報就是個負責管理各地藏書館的閒差。該不該領會聖意呢?琢磨了一會兒,還是從了吧。

在內閣大學士的位置上坐了這麼久,是該給新人騰地方了。而且管理藏書館這個活兒也正合自己的心意,如果不見好就收,把皇帝惹煩了,保不齊哪天東廠番子就得登門查賬。

“嗯,大學士德高望重,廉潔奉公,朕信得過。不過光靠大學士一人恐難周全……這樣吧,南京裁撤下來的官員裡肯定也有不少愛書之人,你去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朕再從翰林院中調派一二,在內閣之下設立國家藏書館,由你掌管。

具體品階待遇去與吏部商量,擬好了條陳朕來用印。哦對,國子監祭酒沈泰鴻乃沈一貫之子,也是個愛書之人,一併去藏書館裡差事吧。”

但翁正春會錯意了,皇帝並沒有趁機把他拿下的意思,反而往他肩膀上又加了些擔子。內閣大學士保留,兼掌國家藏書館。

理由嘛,沒什麼理由,洪濤只是覺得這老頭酷愛書籍,不如去個更合適的崗位發揮餘熱。至於說沈泰鴻的調動,完全是出於良心。當年沈一貫答應出賣浙江士紳豪強,唯一的條件就是換取他兒子的前程。

在沒有太大利益衝突時,洪濤會從毫無底線的政客暫時變成有情有義的君子。舉手之勞,又沒有任何後患,捎帶手的信義之舉,何樂而不為呢。

當然了,要有個前提,就是能想起來。有些人可能也該舉手之勞,但忘了。洪濤也不會因此自責,更不會特意去彌補,還不會內心糾結。

在他心目中,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必須愛的人,也不存在必須恨的人,沒有誰虧欠自己,自己也不虧欠任何人。在人類沒有完全毀滅之前,唯一永恆的只有利益。

另外翁正春也謝錯人了,看上去皇帝掏內帑建造藏書館、排版印刷皇家藏書,免費給大明學子閱讀,是非常高尚的行為。但在看似高尚的舉動背後,往往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皇帝此舉是在給傳統教育體系們挖坑,深不見底的大坑。藏書館裡能有《永樂大典》和各類古代書籍,也能有新學書籍和歐洲書籍。

之所以強調免費開放,就是要讓大明所有人都有機會看到它們,然後受到不同文化的衝擊。

原子受到衝擊會產生新物質,人類的思想也一樣,總是平平靜靜毫無波瀾,就不會有創新。藏書館就是提供文化碰撞的試驗場,也是文化融合的導火索。

洪濤不僅要將民族融合在一起,還要將文化也融合在一起。按說這種探索應該是有益的,成功之後很可能會降低戰爭發生的機率。

但人類就是這麼怪,幹壞事的往往啥事沒有,想幹點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