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在當地的所作所為很有章法,不似各自為政,更像是一套龐大的棋局。由陛下坐鎮宮中運籌帷幄,諸人皆為棋子任其驅使。

眼下李贄在廣東勢頭迅猛,在其庇護下雪花榨糖廠遍地開花,壟斷了兩廣和福建白糖的八成以上,又與三十六行勾結大量向佛郎機人出售,用日進斗金形容絲毫不為過。

近兩年東海上忽然出現了一股海匪,規模過千,名曰海鷂子,常往來於寧波府、溫州府和福建各港口之間私售,其貨物皆來自日本。

據往來於日本的浙江商人講,曾經在當地港口外不止一次見過黑色的佛郎機帆船,又聽當地日本通譯私下聊起,此帆船非佛郎機人所有,而是明人專門護送海鷂子的船隻來日本交易。

我大明沿海除了佛郎機人恐只有剿匪提督衙門有此等帆船,如此明目張膽與海匪勾連行走私之事,袁可立所圖絕非區區銀兩,其背後依仗之人定有更大陰謀。

只可惜朝廷無法約束其行為,甚至不知其深淺,剿匪提督衙門所屬水師有一衛定數,若再加上海鷂子相助,實力不可小覷。

而趙士禎、李之藻、徐光啟等人在各地到底開辦了多少家作坊工廠目前也不可知,有了這些進項,陛下在皇莊中聚集的宗室、流民恐怕就不僅僅是為了賑濟。

另據順天府和大興縣、宛平縣反應,由上林苑所轄的幾處南海子草場農莊裡,經常有上百名青壯集體勞作奔跑嬉鬧打鬥。

顧某特意差人走訪了海戶,說是有歐羅巴人建廟,打著皇莊的名頭時常接濟窮戶、收攏孤寡、授其田畝耕種,很受當地海戶們擁戴。青壯們皆來自歐羅巴廟宇,被稱作小胡僧。”

顧憲成確實有超過同時代大部分文人的邏輯思維能力,且不吝嗇身體力行,透過對多個獨立事件的觀察總結,最終歸結為一條主線。雖然具體細節還比較模糊,但大方向無比正確。

“小宦官……我想起來了,前幾年在北安門外也有個歐羅巴廟建在皇莊之中,被附近民眾多次舉報拐帶幼兒,順天府曾奏請陛下試圖入內查驗,後來就沒了下文,沒想到居然搬去了南海子!、

這麼說來,皇上下的這盤棋著實不小了,剿匪衙門水師、海匪、各地皇莊工坊、南海子的幾百小胡僧……若是再加上錦衣衛!”

其實能在各個朝代裡混到頂層的人,幾乎就沒有多少是智商不足的,之所以對有些事情熟視無睹或者反應遲鈍,並不是腦瓜子不夠使,而是所處位置角度不同。

李廷機不等顧憲成講完,臉上那種不情不願的勉強神色就一掃而空,轉而變得神態凝重,進入了邊聽邊想的狀態,最終還聯想到了今日的話題。

“不錯,當今聖上自打登基以來始終都在謀劃一盤棋,而諸公就在棋局之中,只是身在其中難以觀其全貌。顧某遠離朝堂反倒能看到一些端倪,只是為時已晚,才導致瞭如今的不利局面,慚愧至極!”

見到李廷機醒悟了,顧憲成並沒流露出太多高興的情緒,反而倍感自責起來。從幾年前他就開始懷疑皇帝在暗中籌劃著什麼,只可惜總是抓不到把柄,無法服眾。等發現了充足證據,再一抬頭,皇帝已經羽翼豐滿難以應付了。

“難不成我等該坐以待斃!”

這時反倒是李廷機開始急躁了,一想起往日裡在內閣之中總是帶頭反對皇帝的提議,心中不免更加惶恐。如果真如顧憲成所講,皇帝已經做足了前期準備工作,再不加以反擊,一旦讓皇權達到頂峰自己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爾張莫慌,辦法有,卻需要我等盡棄前嫌通力合作,方可奏效。”沈鯉很善於捕捉機會,見到李廷機有些亂了方寸,先與顧憲成用眼神交流一下,而後馬上丟擲根救命稻草,等待目標主動伸手。

“……閣老儘管吩咐,只要能保江山社稷永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