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呢。

掙扎著掙扎著,後來不是也漸漸的……好了起來?

可那麼多年終於好了起來,他卻要死了。

若是他死了,以後誰來照顧阿昭。

誰來照顧這個溫柔的、寂寞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澹臺泓不行。

不是澹臺泓不好,是他怕澹臺泓太好,將來阿昭真把他忘了,他會死不瞑目。

還有誰。

奚行檢不會哄人,宇文長風到處留情,狐狸有物件了。

莊青瞿想來想去想到了唐修璟。

表弟這個人吧,又傻,又甜,又溫暖。撒歡的狗子一樣能給阿昭足夠的撫慰,同時唐修璟就算再努力兩輩子,也註定沒有他聰明、沒有他好看,處處比不上他。

把阿昭交給唐修璟,他放心,阿昭也不會全忘了他。

不會全忘……

不會忘。

本來就不會。阿昭根本不可能會忘了他。

莊青瞿突然發現自己還是錯了。十多來年毫無章法的口是心非、妄自菲薄還不夠,事到如今竟還在同一個地方繼續鬼打牆。

失憶前的錦裕帝沒有心,錦裕帝不相信眼淚,錦裕帝只會向前看。不顧他心都掏出來的卑微,也要削他兵權、猜忌他限制他。永遠不會愛他,他一輩子也求而不得。

……真的嗎?

可是誰不要命去北疆替他擋箭,是誰一次次容他發瘋給他抱。

沉重的雨水和黑暗裡,他是被誰背負、被誰親吻,聽見的是誰不成調的、嘶啞的哭聲?

他一直卑微的、不確定的那些,究竟是什麼?

他喜歡的男人本就是大夏的日月星辰,縱然荊棘叢生永遠百折不撓。他放手去做的、咬牙堅持的,從來沒有錯過。

他的喜歡的男人眼睛永遠燦爛明亮而遙遠。

即便是在大夏最暗淡灰暗的時候,也能在他眼中看到如在花燈節那日於高樓之上看下面時所看的萬家燈火、無聲繁華。

他喜歡上的,本來就是神明。

莊小公子從小高傲慣了,什麼都要最好的。日月再高,非要碰一碰那日月。星辰再遠,非要觸一觸那星辰。但想要日月星辰,本就該付出代價。

年少時他就聽見過狐狸背地裡嘲笑他,說他孤高自持、不通人情。說他算過命,他將來要遭報應,會遇到一個人,至極強大、至極溫柔,讓他臣服,把他打入萬丈深淵的塵埃裡。

讓他輾轉求生,嘗遍紅塵中的苦痛與歡愉。

莊青瞿那個時候不相信。可在他不相信的時候,與澹臺泓比賽去獵那隻白狐王時心裡暗地裡想的已是,這狐狸可真好看,雪白無瑕,他要抓回來……給二皇子做條圍脖。

唐修璟笨手笨腳的,唐修璟會抓白色小狐狸嗎?

唐修璟最好不會。

哪天唐修璟也什麼都會了,就是他變成厲鬼去鬧的時候。

他不能死。

他不想死。

「阿昭……」

他辛苦了那麼久,不是為了把他的神明讓給別人。只有他知道這個人其實一直很孤單,知道他其實也很脆弱,他捨不得,他很怕他一個人撐不下去。

莊青瞿卻很懷疑此刻否是他最後的迴光返照。

他突然又能說話了,也能抬起手了,可以試著去摸索他,可是眼睛始終看不到。

突然,他聽到宴語涼笑了一聲。

又哭又笑的,十分不正常,繼而又瘋狂地在找尋著什麼。莊青瞿真擔心他是不是瘋了。

因為他看不到宴語涼眼前看到的一切。

雨不下了,陽光普照。

他們身下依舊濕透的地面上,大片大片開著雪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