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

知府的府上漆黑一片,只有燈籠散發出幽幽暖光。

書房裡也亮著燈,知府大人坐在椅子上,沈縣令拱手站在案桌下方。

“蜂窩煤?”知府大人看著圖紙,面上帶著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將煤塊做成這種樣式燃燒,會提高燃燒程度,減少毒物,能避免中毒?”

沈縣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穗孺人的信中是這樣寫的,他相信穗孺人每一句話。

他開口道:“這次雪災,大河村就是靠著煤山才渡過危機,全村無一人中毒,就是靠著這個法子。北地煤山奇多,用於朝廷冶煉鋼鐵器皿冶金,對百姓而言,這東西耐燒,但是有毒,北地幾乎每年都有人因為燒煤不當被毒死,慢慢的,人們就越來越不敢使用此物。要是蜂窩煤能推廣出去,將是國之利器,民之重寶,也是知府大人的功德一件。”

知府大人的呼吸急促起來。

雖說四品已經是很高的官了,但是他在這個位置上坐了有些年頭了,誰不想升官呢?

去年政績不錯,但距離升官位還是差了點什麼。

這蜂窩煤要是真能提高煤炭燃燒率,要是真能最大程度減少老百姓中毒,那就能推而廣之,這是大功德。

“既然有製作方法和圖紙,明日就讓人做一些出來。”知府大人開口,“我讓人將此物上呈到聖上面前,只要聖上許可,北地所有煤窯都能現場製作大量蜂窩煤,百姓們有福了。”

“知府大人,圖紙汙了……”沈縣令長嘆一聲,“這是穗孺人嘔心瀝血之作,畫完之後,穗孺人沒撐住,一口血吐在圖紙上,暈厥過去,也不知何時才會醒來……”

“知府大人,小的實話說了吧。”袁師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河村發現煤山之後,朝廷派了賀大人前去管轄,可是這位賀大人,仗著六品京官的身份,仗著身後有京城賀家,在大河村作威作福,大河村一個安靜祥和的村子,短短日的時間,變成了人間煉獄。連聖上親封的九品穗孺人都被打的吐血病危,更別說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了……有人流離失所,有人痛失胎兒,有人失去清白……知府大人,您可要為大河村的百姓們做主呀!”

“本管轄區內,竟然發生這等事?”知府大人面色怒變,“本官禮遇三分,是因他身後的賀學士大人,他不為賀家門楣爭光,竟然做出這等禍事來。來人,研磨,本官要上奏!”

發現煤山是功績,推廣蜂窩煤也是功績,但縱容朝廷命官對百姓行兇,能徹底抹殺前兩樣的功德。

不管朝廷管不管這件事,他都必須要上報。

奏摺很快就寫好了,知府大人讓人連夜送去京城,從湖州到京城,一來一回,快馬加鞭也得四五日的時間。

沈縣令鬆了一口氣,開口道:“知府大人,下官想回平安縣護著那些無辜的百姓。”

“不可。”知府大人搖頭,“在朝廷的命令未下達之前,你我二人都不清楚聖上的意思,若朝廷要保賀家的人,你和賀炎對上,必定會吃虧,你就留在湖州,靜觀其變。”

沈縣令掀起衣袍跪下來:“下官乃平安縣父母官,平安縣所有百姓都是下官的子女,子女受苦,父母焉有不去護著的道理,所有後果下官自行承擔,還請大人網開一面。”

“明早再啟程吧。”

知府大人揮了揮手,妥協了。

這就是他欣賞老沈的原因,明明只是一個七品芝麻官,卻偏偏心懷所有百姓。

沈縣令也不急著走,明早天亮之後,他得在湖州請幾個醫術高超的郎中帶回去給穗孺人治病……

賀霄則連夜趕回大河村。

到村子後,天都快亮了,天邊隱隱泛起白光,再等一個時辰,太陽就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