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抬手,將草叢裡的紙條粗暴地拽過來,待那青嫩枝頭落在小鏡子前的時候,它卻安靜地顫了顫,彷彿是草木繁盛的季節裡的悸動。

他對季青琢說:「就是這個顏色。」

季青琢看著那枝頭,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她說:「真好看啊,那應當……就是這個顏色了。」

直到這一天,她才將青色與現實裡的青色對上。

沈容玉念著她說出的最後一個音節:「zhuo。」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麼,或許東山皇族皇帝最仁慈也最可惡的地方就在這裡,他沒有剝奪他的姓氏。

沈容玉,盼他如玉溫潤無瑕,端方如君子,他又想起書上的故事來,那玉從山裡被開採出來,是被包裹在粗糲的礦石裡,需要慢慢雕琢,才能讓玉石顯出光彩來。

他抱著一絲不可能的希望問道:「是琢嗎?」

季青琢問:「什麼琢?」

「琢玉的琢。」沈容玉說。

「我沒見過玉。」季青琢又很老實地承認了自己知識的貧瘠。

「我叫沈容玉。」沈容玉看著她說道。

季青琢看著他的眼睛,此時的她還沒有學會避開他人的目光,那時的她想,她雖然沒有見過玉石,但是沈容玉的眼睛應該就像一塊小小的,漂亮的玉石。

如果能雕琢這麼一塊玉,那應當是一件很榮幸的事。

於是她點了點頭:「就是這個琢。」

在這一天,她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由她來發出無意義的音調,由沈容玉為它賦予完全的意義。

互相介紹完名字之後,兩人又呆住了,季青琢呆呆地看著他臉上的傷口,問他:「玉……小玉,你不去休息一下嗎?」

她沒能馬上想起沈容玉的名字,只記得一個玉字,便如此喚他。

「小玉?」沈容玉歪著頭,凝眸看向他,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傷,但季青琢還記得。

他沒力氣爬起來,只能對季青琢說:「我等會兒再去。」

此時,季青琢那邊有了異變,門外傳來巨大的響聲,似乎是有人將什麼東西砸到了牆上。

落在四角的攝像頭還是機械地轉動逡巡著,似乎並不把這件意外當成什麼大事。

季青琢將她手裡拿著的小鏡子攥在手裡,她知道那巨大的聲響意味著什麼,她還是……想去看看。

她想將小鏡子收起來——這是她唯一可以帶進實驗基地的東西,是很早的時候,她有唯一一個機會離開基地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她用身上所有的錢在地攤上買了這面小鏡子,因為她想著,如果真的真的很無聊,她還可以對鏡子裡的自己說話。

沈容玉出聲喚她:「琢琢。」

他在說「琢琢」這兩個字的時候,意外的順理成章,因為,這是他自己賦予意義的一個字。

「別把我收起來。」沈容玉說,他對她充滿了好奇。

「我怕你看了會怕。」季青琢說。

沈容玉又想笑了,他第一次被人如此小心翼翼保護著,他看什麼會怕?

他沒有什麼好怕的。

季青琢的房間門鎖著,只有在上方有一個鋼化玻璃窗,她從一旁拖了一把凳子來,她爬上凳子,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去,連帶著沈容玉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況。

這裡是現代的實驗基地,這裡走廊裡亮起的白熾燈,還有無處不在的冰冷金屬,都是沈容玉從未見過的畫面,但這些場景給他一種沒來由的驚懼感。

壓抑,太壓抑了,彷彿能把人逼瘋,而他……至少還有會長新芽的樹叢、發著光的螢火蟲,還有……天上的月亮。

在門外,一樣身穿白裙子的女孩子將另一個實驗品直接掄到了牆上,她們都是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