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聽著身後那些此起彼伏的叫嚷,肩膀不停地顫動著,彷彿隨時隨地都會癱軟下來,他不禁嘆息了一聲,隨即沉聲說道:“左右龍武軍,前身是萬騎,而萬騎的前身則是千騎,是百騎,全都是從精銳之中挑選出來的精銳!既然是勇士,那麼有勇士的志氣、膽色,魄力,這才有軍魂!之前我在馬嵬驛,在長安,看到北門四軍的樣子,曾經覺得無藥可救了,可現如今聽到你們這樣的呼聲,我不得不說,我還是錯了,但凡還有想要挺胸抬頭的念想,那就還有救!”

說到這裡,杜士儀突然一腳踹倒了那個抖得越發如篩糠似的傢伙,冷冷問道:“你和高力士有仇?”

張懷宗萬萬沒想到會被軍中同僚給揪出來,捱了那一腳後,更是心亂如麻,下意識地說道:“無仇。”

“那就是剛剛我說的,你想要把今日此事栽到我杜士儀身上?”

“是……不不不,不是我想這麼幹的,只是離京之前有人給了我一大筆錢,一大筆可供我一家人富貴的錢!”張懷宗突然反應了過來,連滾帶爬想要去抱杜士儀的大腿,卻被那些早有提防的牙兵們死死攔住。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連磕了幾個頭,最後帶著哭腔說道,“杜元帥,杜元帥,我只知道如果有人行刺南陽王,就這麼立刻嚷嚷出來,所以才送了我那筆錢,我剛剛那位置根本就看不清是誰動的手!”

和剛剛那個行刺不成便打算自盡的刺客相比,眼前這個眼淚鼻涕一塊流的傢伙顯然只是個怕死的小人物。面對這樣的傢伙,杜士儀卻生出了最深的憎惡:“你是說,如果發現有人行刺南陽王,就嚷嚷說是高力士的人下手?既然你早已經知道此事可能發生,卻又事先不報,事後又妄圖上躥下跳引起動亂,簡直是居心可惡,罪該萬死!來人,給我將此人押下去,杖斃之後懸首城門!”

“杜元帥饒命啊,我只是聽命行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杜元帥饒命啊!”

即使在幾個彪形大漢上前來拖人的時候,張懷宗還在大喊大叫拼命求饒。隨著嘴裡被塞了一團麻布,他很快再也沒辦法叫出聲來,四隻手腳全都被人死死拽住。當他被拖到大庭廣眾之下摁倒在刑臺上,大棍子一下一下打下來,剛剛那些為今日發生這件事呆滯的人方才驚醒過來。

程千里就趕上前來,字斟句酌地勸解道:“元帥,打殺了此人固然解氣,可他終究……”

“他終究什麼?一個只不過是得了錢,就可以對刺客混入欽使隨扈之中這件事保持緘默,就可以在事發之後亂叫亂嚷挑起事端的無行小人,他自己都已經說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那還留他一命何用?”杜士儀不等程千里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毫不留情地說道,“這種人,我恨不得有多少殺多少,如此天下就再無動亂!”

直到這時候,李係方才終於完全回過神。他扶著魚朝恩站起身,可這會兒身上無處不疼,雙股油皮磨破反而只是小事了。他長在宮中,對於世事人情都不太瞭然,可對於陰謀詭計卻是天生的敏感。高力士身邊的人想要行刺他,而高力士本人卻在關鍵時刻撞開了他,之後奪刃受傷,杜士儀又說出了這樣一番激烈的言辭,驟然大怒下令杖斃那個張懷宗——這一連串的過程環環相扣,足以讓他推測到隱藏的真相,心中不禁發寒。

杜士儀已經收復了幽州城,光復河北全境,他這個南陽王對其來說無足輕重,犯不著對他如何。可如果是他在這鎮遠軍遇刺,不明不白死了,那麼接下來呢?到時候會是怎樣的紛亂之局?虧他還打算用什麼苦肉計,他那祖父根本就沒想過讓他活著回去!

李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