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說:“噢,同學。”他笑的時候,露出嘴裡僅存的幾顆牙齒。他真是太老了。他的眼睛好像也昏花了,面對自己女兒尊貴的同學,他有點不知說什麼好。

鄧一群那次到他家裡去了,他想看一看王芳芳生活過的那個家庭。他想到王芳芳是狠的,這麼多年來,她居然一次也沒有看過他,就像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掉一樣。聽一些同學說,她到省城去過好幾次,有一次在省城進修了一個多月。她肯定是知道他的情況的,那麼她有什麼感想呢?後悔嗎?肯定是有的,他想。不過,如果他鄧一群不是和肖如玉結婚,而是和王芳芳結婚,那麼他鄧一群又是什麼樣子呢?他不敢想。

第168節:第十二章(7)

在王芳芳的家裡,鄧一群找到了居高臨下又體恤民意的感覺。她的家裡太窮了,由此想到當時培養她這麼一個大學生,非常不易。她父親至今還住著三間破茅屋,裡面堆滿了雜七雜八的農具。院子裡雞、豬隨處亂跑,散發著一股臭味。鄧一群聽說她還在那個師範學校教書。一個女教師,她是不會有什麼出息的。關鍵是她嫁的那個丈夫,好像也很一般。就是說,王芳芳當時的決斷是極其錯誤的。那老漢給他端上一碗水。鄧一群看到碗邊上有一圈黑黑的汙垢,就放在桌上,說並不渴。他說自己姓鄧,和王芳芳是同學,問,她提起過沒有。她的父親認真地想了半天,說,他想不起來了,好像她說過一個姓鄧的,但是不是他這個名字,他不知道。於是鄧一群就說,他們那些同學裡,只有他姓鄧。鄧姓在這裡也是少的。在鄧一群的老家,只有他們一家姓鄧,所以,過去也就常常受別的外姓欺負。

臨走的時候,鄧一群給王芳芳的父親留下了一百元錢。老漢眼裡含滿了感激的淚花。就是他,那年夏天突然來到師大,把他的女兒領回家了。在鄧一群的感覺裡,他想象中的這個老東西,一定是個非常狡黠而市儈的小老頭,而眼前的這個卻顯得特別樸實而本分,哪有一點精明而狡黠的影子?而王芳芳的小嫂子在一邊傻傻地站著,心裡肯定在想:小姑子為什麼沒有找這個同學談戀愛呢?

很多事情,無法預測。

[77]

雖然鄉下離省城很遠,但是鄧一群他們還是能夠經常回去的。

讓鄧一群一直感到有點不很舒服的是,其他那些扶貧工作組的組員,單位裡有事,還經常被召回去研究工作,廳裡的大會能參加,處裡要是有什麼事情,也能參加,至少會預先打電話徵求意見。而鄧一群卻沒有,廳裡的大事自然不會找他研究,而居然連處裡有事也不再同他說了。

鄧一群對老言產生了一種情緒。

老言是有把柄在我手裡的,他怎麼能這樣呢?他在心裡問。也許,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日子不多了,也就無所謂了。這樣是不好的,我早晚要把他幹下去,只要扶貧一回來,就請他老先生退一邊去。

鄧一群把處裡對他的怠慢隱藏在心裡。他想:只要跟定龔廳長,就不會有問題。龔是喜歡他的。而處裡的這些事情,龔自然不會知道。

龔長庚這些年在機械廳,並沒有做出多大的成績來,他也試圖去扭轉全省機械行業出現的一些問題,改變現有的狀況,但大趨勢是下滑的,經過一番折騰後,表現出迴天無力。做得比較明顯的兩件事:一是收回在海外的一些投資,改變前任明顯的一些失誤;二是調整了過去群眾意見比較大的機關處室的一些中層領導幹部。新的開拓非常困難,很多問題的癥結並沒有解開。於是,他只能順著過去的路子再繼續走下去。剩下的問題,就是他如何進一步確立自己的位置。

慢慢地,在龔長庚的周圍,有了自己的一班心腹。在別人眼裡,鄧一群也是一個他比較信得過的人,而且比較年輕。年輕而得寵,自然非比尋常。這要比那些有一定年齡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