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森森的骨頭。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它還記得,在它有意識的那一剎那,蒲葦冥冥,,水深激激,到處都是浮屍,流滿了一地的鮮血。軍隊呼嘯而走後,空留滿地死寂。它睜開虛無的眼睛,一隻烏鴉的眼睛正盯著它。

新生的怨靈從深水裡伸出白森森的手骨,似乎在試圖抓住它。它看不到自己長什麼樣子,所以它對這些白骨有著深深的厭惡與恐懼,它依舊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身邊的烏鴉卻被驚得飛走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一陣潑水聲忽然從遠處傳來。這麼荒涼的野地,怎麼會有人的氣息?

紅色的煙霧從水裡嫋嫋升起,那些怨靈尖叫著飄了出來。彷彿受到什麼力量的牽引,朝著那邊一路而去。連它也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留著深深血跡的泥土裡有它走過的劃痕,清水嘩啦一下澆了它滿身。它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白披風女子,她手裡提著一桶清水。

原來,她在清洗這片戰場。

它愣愣地看著她,滿場的鮮血與死靈,一桶水怎麼可能清洗乾淨呢?她直起身的時候,懷中已經抱著無數靈魂,長嘴葫蘆一直在吸納著那些紅色煙霧。它在她那雙有些疲倦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悲憫與憐惜。

她是這片大地的收魂者。

它繼續躺在泥土裡,甚至半截已經鑲嵌在了地下。一滴水從上空飄落而下,接近黃昏的時分,天下起了大雨。這場雨,似乎是發怒的上天傾盡了他的全部氣力,一擲而下,它忽然有些想哭,茫茫大雨之中,它看不到所有,只有它這根沾著鮮血的骨頭,以祭奠的姿勢直指蒼天。它只不過是一根骨頭,什麼也不懂,但它也懂得死亡的悲哀。

一聲輕微的輕嘆聲從雨聲裡傳來,它尋聲望去,一隻蒼白的手握住了它。噗嗤一聲,它被拔了出來。“你不過是一根小小的骨頭,怎麼有這麼深的怨念?”女子有些淡漠的聲音輕輕響起。

它默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拈著它,任憑雨水打著它白森森的身體,“你還不會說話?”她蹙起來的眉籠著一層紗霧,美極了。“幾百年不朽的骨頭,積累了無數血靈之力,怎麼不會說話呢?”

它這才懶懶地開口,“我只是不想說話而已。”

“骨頭,你陪我說說話吧。”女子忽然說道,它想,這個孤身收魂的女子,註定了一生孤獨吧,因為,她竟然還在心裡存著平常人的感情。

大雨依舊在下著,卻讓淮漣舒了一口氣,一場雨足以將這片沙場上的血跡清洗乾淨。她將這根難得一見的靈骨帶回了自己的小屋。因為難以免除的血腥氣,她便將它泡在了一碗清水當中。水面飄著幾朵淺紅色的杏花瓣。

原來,這場戰爭發生在江南水邊。那一年,淮漣還未遇見流族少公子流渲,她的身邊,只有這根骨頭陪著她。

那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淮漣想起了這一幕,她是在戰場撿到白骨的,並且把它養在了清水裡,小屋?那個畫面的小屋被她捕捉到,她憑著記憶開始行走在城裡,如果沒有記錯,那座小屋應該就在那裡!

心情急切的淮漣開始穿街走巷,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心心念唸的人正在後面悄悄地跟著。

那座小屋竟然還在,只是變成了一家豆腐坊。淮漣站在門外,看著一隻毛驢一圈圈地走著磨豆子。空氣裡都是豆漿的氣味。她很努力地去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捂著有些頭疼的腦袋,決定不想了。

……

深姬坐在房間裡,門窗緊閉,紗簾垂下,屋裡光線昏暗無比。她一動不動地坐著,感受著體內那顆冰珠四處遊走,脈絡變得更加冰冷堅硬。

屋頂上傳來輕微的響聲,她眨了眨眼睛,卻無力抬頭看個究竟。一縷陽光幽幽灑下,照在她腳尖。是有人揭開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