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來,盡歡帝又對著戰戰兢兢的琴師招了招手:“是七絃椅桐琴麼,拿過來吧,孤來給皇兒伴奏。”

“父皇!”逝水愕然。

“怎麼了?”盡歡帝眼神兒撇過一大幫子都震撼在場,連嘴裡的東西都還沒來得及嚥下去的官員,一個問話說的風輕雲淡,彷彿為自家皇兒伴奏乃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

“兒臣怕,擔待不起。”逝水垂了劍,囁嚅道。

“呵,這琴非父皇彈奏不可,逝水那是傾觴劍,父皇要奏之樂名為情殤,宮廷樂師大概是不會的。”

盡歡帝看著宮人們忙不迭挪過來的几案和琴,從容不迫地坐下來,左手按上了弦貼至琴面,而後右手開始彈弦,側耳聽了下餘音,旁若無人地輕聲唸了一聲:“還可以湊合。”

言畢盡歡帝便兀自彈了起來,不似方才樂師的綿長,此次樂剛出就扣人心絃,仿若清冷無情的月下情人生死相別,一人已逝,另一人跌坐在地,雙手伸出欲要挽留愛人,奈何死生有命,不由人定,只能掩面哭泣,頹敗著慢慢俯下了身子去。

陡然,琴音又突變,似是留人悲極生怒,仰面,橫眉怒視蒼天,眼角雖仍掛著淚,俯下的身子卻挺了起來,緊抿著的唇也大張,開始怒罵帶走愛人的老天。

盡歡帝斂眉,修長白皙的十指在琴絃上翻飛,百官盡皆安靜了下來。

察覺到逝水沒有動作,盡歡帝右手按琴暫時停了下來,偏頭假作困惑地說道:“逝水不覺得父皇所奏情殤,和逝水剛才的劍舞很是合拍嗎?”

——從當先一式的‘月落中天’,到後來的‘如影隨形’,及至‘觸底反彈’,還有最後那幾道‘劍走偏鋒’。

很是合拍啊。

逝水支著劍,微覷了一下週遭百官的表情,然後很誠實地說道:“確實合拍。”

“那逝水為何不繼續舞劍呢?今日父皇壽辰,理應看到完美的表演才是,剛才樂師所奏之樂父皇不喜呢。”

盡歡帝很認真地看著逝水,半晌,見他終於提起了長劍,再也不去看官員們的反應,凝眸淺笑了起來:“父皇所言,甚是。”

既然父皇喜歡,就這樣也無妨。

連父皇都不介意官員們想東想西了,自己又有什麼好介意的?

——只是,傾觴,情殤。

自己怎麼會在父皇的壽宴上,舞出這樣的東西呢?

第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父皇,這樣,好嗎?”

逝水把手窩在盡歡帝的掌心,看著樂得幾乎要哼起小曲兒來的盡歡帝,覺得有些不合時宜的愉悅和陶然。

方才一曲舞畢,群臣還錯愕在當場,自家父皇就起身,走過來,抓著自己的手,而後萬分威儀認真地說了一聲:“大家不要拘禮,自斟自飲,孤酒過半巡,有些熏熏然,先行回殿休息了。”

而後,緩步走出正殿,毫無顧忌!

“當然好啊,父皇前些年都是這麼離開的啊,而且這次有理由呢,當著有些熏熏然了。”

盡歡帝說得流利,另一隻手還風度翩翩地輕輕撫著額頭。

“父皇明明是千杯不醉啊,怎會醉酒燻然呢?”

逝水莫名,小時候由師父抱著看了父皇的壽宴,喝了那麼多都不見面色改變,怎的今日會找這麼個理由。

“嗯?逝水怎麼知道,”盡歡帝回身看著逝水,撫著額頭的手溜下來,很輕易地就滑上了逝水還微紅著的臉頰,然後很是慈愛地掐了一把:“父皇千,杯,不,醉?”

逝水只覺心裡狂跳起來,忙不迭地移開臉去:“兒臣是,是聽,聽宮人說,說的,父皇若是酒醉了,還是快些回殿歇息吧。”

“父皇沒有說是因醉酒才熏熏然的啊。”

盡歡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