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而終這四個字,歷來都是男人要求女人的,可那時候王維卻如此說,足可見情傷對於其來說是多麼慘痛的經歷。王容捏緊了手中的梳篦,好一會兒方才三兩下綰了個髻。自從到鄯州後,那些高髻雲髻她就很少再梳,一則省事,二則杜士儀更愛天然,再加上鄯州常有北面吹來的風沙,一來二去她就一直選擇最簡單的髮式,抱起兒女時也不怕那些髮簪花鈿紮了孩子。束了羅裙披上外衫出了門後,她問過婢女,得知杜士儀升堂過後回了鎮羌齋,便悄然尋了過去。

才到門口,她就聽到裡頭傳來了崔儉玄和杜士儀說話的聲音。

“所以說,鄯城令之位,若無絲毫兵權,則難以節制西面幾座軍城的驕兵悍將,甚至沒辦法懾服當地群居的軍屬。我說我的杜大帥,我真不是張口就要權,要鄯城長治久安,沒有其他辦法,就算我不能兼個什麼軍使,你至少得給我一個信得過的人。”

“一州刺史方才能兼任軍使,就比如臨洮軍使是我兼,莫門軍使是洮州刺史安思順兼,而廓州刺史姚峰如今兼任積石軍使,河州刺史苗晉卿兼任鎮西軍使,這是朝廷制度,我幫不了你。但是,你說的我也清楚,所以,倘若有事,振武軍使李昕是可以信賴的人。他和王忠嗣有舊,又是宗室,為人雄毅肅穆,智勇兼備。至於河源軍的正副將,都是穩重的人,並不跋扈,還算好打交道。”

“軍中有人,那就好辦多了。對了,之前我路過秦州,災情極其嚴重,而且聽說重建以及賑濟災民事宜,是從隴右統籌的錢款?此事耗費非同一般,你得小心下頭軍將因為少了軍費而心有不滿有所異動!郭知禮的事引起軒然大波,現如今郭英乂還在緝拿,雖則是郭氏勢力大不如前,你又重用了那個郭建,可萬一有人拿著這種事作為由頭在下頭興風作浪,那可就不好辦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說來說去,還是得從吐蕃人身上想辦法。”

聽到裡頭郎舅二人在說正事,王容想了想便沒有貿然闖入。而是在院子裡駐足片刻,又等了一會兒聽到裡頭沒什麼說話聲音了,這才前去叩門。等到她一出聲,大門立刻被人拉開了來,露出的卻是崔儉玄那張滿臉堆笑的面孔。

“啊,嫂子你起來了?這麼說,十三娘也該起了?我去看看她!”

這一聲極其殷勤的嫂子,卻沒法掩蓋崔儉玄的真實目的,更何況,他撂下這句話就立刻開溜了。此時此刻,王容索性也就不去提醒杜十三娘因為路上勞頓,昨晚上又說了大半宿的悄悄話,這會兒還在睡夢中,笑吟吟地看著崔儉玄步履匆匆走後,她就踏進了鎮羌齋。

“崔十一這傢伙,看著他年紀不小了,有時候說話做事還頗有見地,可誰曾想有些地方還是老樣子。”杜士儀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突然注意到王容臉上彷彿有些不對勁,目光須臾就落在了她的雙眼上。意識到很可能是她從杜十三娘那兒得到了什麼訊息,他連忙起身迎上前,又低聲問道,“難道是岳父那兒,或是朱坡老叔公那兒有什麼變故?”

“你就別瞎猜了!”王容本待遮掩過去,可沒想到杜士儀直接就伸出手來碰觸到了自己的眼睛。知道那微腫的眼睛瞞不過素來極其仔細的丈夫,她便低聲把昨晚杜十三娘對自己的話言簡意賅告訴了他。果然,就只見杜士儀瞬間沉默了下來。

“原來是九娘和夏卿的事。”

杜士儀對於性格太過刁鑽的崔九娘,當年是敬謝不敏,那會兒還曾經很疑惑王縉竟然能夠消受如此美人,如今王容在轉述時不知不覺帶出了某些傾向,他自然不會聽不出來。正如同張興娶了宇文融的女兒宇文沫,很可能就會得到某些支援一樣,王縉娶了崔九娘這樣出身清河崔氏的千金,自然而然,自稱太原王氏這一點也就沒什麼人會當面指摘了。而且,崔氏對於王縉這些年來在仕途上的助益,不可謂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