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與當日在片石山房初見時年紀相仿,額頭上盡是細細的紋路。應該至少有三十多了,唯一沒有年齡痕跡的,就是那一對眸子,黑白分明,晶潤如玉。他考慮了一會兒,便道:“眼下還不能與你說太多。你哥哥成親在即,你家大可放心,絕不會有上門鬧事的。劉大志已經是不行了,而你家不久,應該會有另一樁喜事。”

另一樁喜事?這是什麼情況?傅春兒想象力極其豐富的,先是想到紀小七身上,不由得紅了面孔,但想想此人現在剛剛自金陵準備逆流而上往蕪湖一帶過去,要他折返,起碼還有大半年。因此此人應該不在“不久”的統計範圍內。那會是誰?難道是娘打算撮合姚十力與素馨?這個主意其實不錯,姚十力是個可靠的,而素馨呢,將她嫁給個好人家比令她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做老姑娘要來得好……天哪,她這天馬行空的思路,都已經想到哪裡去了。萬一這袁時真的能夠讀心……

傅春兒就瞅瞅袁時,見他沒有異色,只小心地問:“袁相公,你所說的,那劉大志,已經是不行了,是什麼意思?”

“他自己不識時務,看不清形勢,在這種時候,竟然也能為了兒女私怨。動這些手腳,至於劫掠你家的婢女什麼的,也是他手下之人秉承他的意思去做的。”袁時冷冷地說,只是傅春兒聽不明白罷了,什麼叫“在這種時候”。這時候是什麼時候。袁時也不解釋,自管往下說,“他一動,自然就露出重重的破綻出來。”

這難道是指昨天那件事情,廣陵府能夠順藤摸瓜,拿住劉大志的把柄麼?

想到這裡,袁時還是有些得意,嘴角微微現出些笑容來,道:“那劉賢要比做叔叔的可是要機靈的多了,知道該怎麼辦。我看著劉家眼下要經手的那些事情,也是該轉到劉賢手底下了。那人不是傻子,事情定能處理得很好。”

傅春兒似懂非懂,半信半疑,問道:“那,袁相公這次其實還是為了劉家?”

袁時轉過頭來,淡淡地道:“我怎可能是隻是為了劉家?我袁時是個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每日一閤眼便能看見那些與我一起在鹽場勞作的苦役們,江南兩淮,弊政在鹽,長此以往,必得大亂。”袁時這話說得並不慷慨激昂,可是傅春兒聽來,卻覺得頗為觸動,適才袁時與她看的那些“真實的”幻象,令她覺得“必得大亂”四字並不是什麼危言聳聽。

“我答應了要幫你家那位親眷,雖然她不是什麼正經婦人,上天有好生之德,這番做作總也免得她被劉家休回家,或者被沉了塘。而劉家換個不那麼強勢的主事之人,總不是件壞事,不是麼?”

傅春兒腦後便是好幾道黑線,說來說去,目標還是劉家,傅蘭兒只是順帶的。

“這次我確實是要動劉家,”袁時說了實話,“但是料理了劉家,就可以順帶幫到你家的親眷,所以我答應你的事情,原也沒有錯。至於劉大志起意劫你,我也是事後才知道,但是見到你家婢女已經得救,我便沒再出手——總之,我往後會多盯著你那處便是。”

他的話語中,終於透出一點怨懟之氣,說的好似傅春兒有多冤枉了他似的。傅春兒又覺得額角有一點汗滾下來,“額,你是打算多盯著我那裡……謝謝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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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兒從片石山房出來,心中有了許多把握,不知為何,對袁時的信任又多了幾分。她腳步輕快地回去,在家門口卻被傅陽與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