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起,我憎恨狗,沒有自我。

沒有開會,沒有討論,沒有精闢的分析,各家各戶就開始收拾行囊,準備著長途遷徙,每隻狼的心裡都瀰漫著濃烈的哀愁。此刻,虛弱的冷風從遙遠的西伯利亞吹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秋寒,也第一次對未來展開了遐想。未來很神聖,因為我要堅守致死不渝的自由,未來也很悲壯,因為它被一種奇異的紅包裹著,使我覺得走向它充滿了英雄的色彩。

我最後一次佇立在山坡上,眺望著人類圍著篝火歡娛。我同時也看見了狗,脖子上套著結實的繩索,不時偎依在人類的懷抱,不時朝無聲的黑夜張望,不時神經質的昂首狂吠。

夜很深,我才在月光下拖著驕傲的影子回家。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將會為自由付出哪些代價?

第二天,大早,天色還灰濛濛的,我被洞穴外的熙攘聲擾醒。同時母親溫柔的喚我起床,風兒,我們得走了,這裡不再是我們幸福棲息的家園。聽到此,首先,我感到興奮,對於遷徙,我並沒有如成年狼們為不可知的旅途感到惶惶,而是未來離我又近了一點。在之前的夢裡,我已經在途中,每走一步,都在飛速的成長,當我停下的時候,就長成一位草原上狼狼景仰的英雄。接著,便是感覺四肢無力,頭腦昏沉,痰噎喉嚨,鼻子流涕,連回應母親話語的力氣都沒有。我是怎麼了?母親比我更加慌張,用手搭在我的額頭上,稍頃,驚跳起來說,這麼燙!你生病了!

父親聞訊趕回,憐愛的把我攬在懷裡,並埋怨母親道,我說昨夜不讓寶貝兒子出去吧,你非要偏向他,一定是夜裡寒氣侵了脾胃。母親沒有反駁,想必是在心裡責怪自己。看來,我無法延續我的夢了,至少今天是這樣。

首領催促我們一家快點集合,父親說,得晚走幾天,孩子病了。首領嘆氣說,這個時候生病,簡直太糟糕了。父親說,你們先走吧,過兩天我們就能追趕上遷徙的族群。首領說,留下你們一家狼我實在不放心,要不留下一些狼和你們一起走。父親連忙回絕說,不!不能因我而拖累大家。父親說話間瞥了瞥母親,又對首領說,我讓孩子他娘先跟你們一起走,幫我照顧好她,她是我生命中的最愛。沒等首領表態,母親就聲嘶力竭的說道,不!讓我先走,拋下你們父子倆絕對做不到,我們是一家狼,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要在一起。母親說這番話時,我都感動了,眼角有淚愉悅的流下來。

遷徙的族群浩浩蕩蕩,頗為壯觀。年邁和年幼的狼,以及母狼走在隊伍的中間,強壯的公狼走在隊伍的兩側,首領則在隊伍的最前頭昂首迎風,引領著大家找尋未知的新家園。一家狼緊緊相擁在一起,目送著塵土飛揚中的族群朝著北方的天際走去。我們得牢牢記住他們離去的方向,幾天後,若找不到他們,那我們一家狼將成為草原上最脆弱的狼,這是我們不敢想像的結局。離開族群,就意味著在獅子面前跳舞,生命成了未知數。

有幾隻小狼崽從隊伍中奔跑著折返回來,到了近處,我才看清是平日裡玩耍的小夥伴。他們依依不捨的和我告別,並祝福我早日康復。其中有一隻狼和我向來不合,此時也流露出濃厚的別離之愁,在這一刻,我意識到我和他之間根本就沒有深仇大恨。逐一擁抱後,他們開始送我禮物,都是他們最珍貴的物品,從前是我苦命央求也得不到東西。我無以回報,於是提議結拜兄弟,他們欣喜同意。我們圍成一圈,對天長嘯,以示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最後,我們相互朝對方身上吐口水,以孩子特有的方式完成了告別。

夥伴們快速返回到隊伍中,並隨著隊伍很快消失在草原的深處,忽地,我被一股巨大的蒼涼包圍著。我又眺望了一眼只有草天相接的地平線,這股蒼涼便浸到我的骨髓裡。初嘗別離的我竟有種生死相隔的悲情,或然,別離本就是這種味道,它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