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岳母陪蔣碧微一起過來,徐悲鴻微微吃了一驚,他的嘴上沒說什麼,但他知道,在這場夫妻對決戰中,他的敗勢又增添了一份。

徐悲鴻可以不理蔣碧微,但對這位善良又慈祥的岳母,他不能不理。1917年11月,徐悲鴻與蔣碧微攜手私奔日本,生米做成熟飯。而在上海蔣家,女兒突然失蹤,蔣碧微許配的查家又來逼婚,幾乎亂成一團,不得已,只好置一口空棺,以女兒病死為由搪塞過去。一年後,他們從日本回上海,蔣碧微不敢回家,便和徐悲鴻住在旅館裡。岳母知道後,瞞著她的父親,獨自過來看望,見他們經濟窘迫,又出資在民厚裡租了一間廂房,幫小兩口度過了最為艱難的時光。

關於在廬山的這段生活,蔣碧微後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散元先生一家對我非常好,徐先生則默然不理。朋友們極為掇促我們同出同遊,我們曾登臨五老峰,也曾在巨瀑之下,褫衣衝淋。遊興雖濃,但是這些都不曾使我們之間的僵局,有開啟的希望。”

轉瞬半個多月過去,暑期接近尾聲。再過十來天,國立中央大學也要開學上課。

蔣碧微自己不好開口,便攛掇母親試探徐悲鴻的心思。母親既然陪女兒過來,自然希望他們夫妻和好,於是有意無意向徐悲鴻說,“立秋之後,一天比一天涼,也沒有帶更多的衣服,怎麼辦?”

徐悲鴻聽出了她的話意,怏怏而答:“有什麼怎麼辦?只好大家回去罷了。”

蔣碧微遠遠聽見,心裡一陣竊喜。辭職出國的事,當然也就從此不提。

《背纖》,孫多慈寫於1934年秋,刊《孫多慈描集》。

從九江下來,坐的是招商局江安號客輪,船經過安慶,停靠一個小時。徐悲鴻走出船艙,獨自立在甲板上。江岸之上,振風塔凌空而立,上矗雲漢;迎江寺群殿相擁,氣勢雄偉。孫多慈曾向他說過,這是安慶東城之外一大風景,俗有“過了安慶不說塔”之美譽。往西有樅陽門,進城往西北,一個叫汪家塘的地方,便是她的家。徐悲鴻看江面上正冉冉而起的太陽,大概還不到早晨6點鐘吧,此時的孫多慈,恐怕還在睡夢之中,她怎麼能想得到,在南城外,在江安號客輪上,徐悲鴻正對她苦苦思念呢?那一刻,徐悲鴻真想隨人流走下船去,在汪家塘方家大屋,找到孫多慈,不再回南京,而是隱進深山,做牛郎,做織女,過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

孫多慈《劉杏春女士》,寫於1934年春。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徐悲鴻仍舊是一個凡夫俗子,他的愛情觀,他的生活觀,都註定他無法如此超脫。

在遠處,蔣碧微一直在關注徐悲鴻的感情變化,直到大輪拉響長笛,緩緩離開碼頭,她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徐悲鴻乘坐的江安號離開安慶碼頭的同時,早早起來的孫多慈,在汪家塘方家大屋,在院子裡那株葡萄樹下,與父親孫傳瑗,正邊吃早點邊談心。早點是安慶特有的侉餅包油條,剛剛在街頭買來的,侉餅外脆內軟,上面撒有芝麻,一咬一口香。

孫多慈以圖畫滿分成績被南京中央大學藝術專修科錄取的訊息,在安慶,算是特大新聞,自然不脛而走。安慶女中師生,更當是學校榮譽,四處傳播。但同時,關於孫多慈與徐悲鴻之間的流言蜚語,也傳到了安慶。更有甚者,有人從南京過來,還將刊有徐悲鴻與孫多慈花邊新聞的小報帶到安慶。孫多慈自然矢口否認,孫傳瑗見多識廣,雖然不是全信,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擔憂。

父女倆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話,但各自都揣有各自的心思。尤其是孫傳瑗,面對十九歲的女兒,說輕不行,說重也不行,只能點到為止。其中包括到中央大學後,如何與老師相處。如何與同性同學相處,如何與異性同學相處等。

孫多慈淡淡笑出聲來,“你不就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