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又叫住他,“等等。”

老鬼擺出一臉苦相,“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方……”

“拿著。”

老鬼愣住了,遞到眼前的是兩百元錢:

“天冷了,給你兒子買雙鞋。”方木向不遠處的洋洋努努嘴,“你看看,都露腳指頭了。”

老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表情卻更復雜,似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吧。”方木移開目光,揮揮手,“你兒子等你呢。”

老鬼又站了幾秒鐘,然後順順嘴,把錢緊緊地捏在手裡,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低聲說道:“方警官?”

“嗯?”

“前段日子,有人看見姓丁的去了百鑫浴宮,之後就再沒見他出來過。”

方木猛地扭過頭來,盯著老鬼看了幾秒鐘,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謝了。”

老鬼聳聳肩膀,似乎挺難為情地嘟嚷了一句“你自己多保重”,就拉著兒子走出了快餐店。

百鑫浴宮位於二環外,地處城鄉結合部,法定代表人叫李守慶,男,47歲。從稅務機關調取的資料來看,百鑫浴宮每個月都按時申報納稅,而且繳稅額都不小,似乎經營得紅紅火火。可是方木第一次來到百鑫浴宮的時候,卻吃了一驚。

所謂百鑫浴宮,只是一個二層小樓.從外表看,似乎曾裝修得富麗堂皇.但是由於長期缺乏修葺,那些浮雕精飾已經變得斑駁破舊。方木繞著百鑫浴宮走了一圈,發現所有的窗戶都被厚實的窗簾遮擋著,裡面的情況無從得知。正門處貼著一張已經發黃、變脆的白紙,上面寫著“停業裝修”。

方木想了想,轉身去了馬路對面。那裡有一個修腳踏車的攤位。方木給修車的老人點了一根菸,攀談了兒句後,就問他百鑫浴宮的情況。老人說.他在這裡修車已經有幾個年頭了,百鑫浴宮開始建設的時候,他就在場,可奇怪的是,外牆裝修好之後,施工人員就撤離了,此後再沒有人來過這裡,也就是說,這家浴宮從來沒有開張營業過。

方木心裡有了數,回局裡後,他查了一下李守慶的資料,果不出所料。

李守慶確有其人,身份證號碼也對得上,但他是河北省固安縣的普通農民,一生都未曾踏出固安縣半步。

很顯然,在法律上正常營業且照章納稅的百鑫浴宮只是一個空殼,其存在的價值肯定是違法的,最大的可能是洗錢,還有……

方木不願再想下去了,因為丁樹成很可能就在百鑫浴宮裡。

夜晚之所以是夜晚,是因為沒有陽光普照大地。然而光還是有的,只不過是從各式各樣的燈具中傾瀉而出。有的溫馨幽暗,比如床頭的小小光亮;有的狂暴躁動,充滿戾氣,比如夜色中的各種霓虹招牌。它們好似這深夜裡的城市,蠢蠢欲動,只顧瞬間的綻放,全然不想明天的太陽何時升起。

這樣的夜裡,總有些人睡不著,有些人不想睡。

他躺在看守所冰冷的床板上,仰望小小的氣窗透進的微微月光。

她悄悄離開身邊鼾聲如雷的男人,在黑暗的客廳裡點燃一支菸,思念那個只相處了幾個小時的警察。

他坐在吉普車的駕駛室裡,疲憊地盯著不遠處的二層小樓。

而她們,緊緊地簇擁在一起相互取暖,在已沉默地聳立了千年的石林中,傾聽潺潺流水。

每個人都是孤魂野鬼,遊蕩在葬送一切的時間裡。

景旭也沒有睡。他想睡,又不甘心去睡。每一秒都是新生,每一秒都是末日。他厭倦身邊每一個女人的大腿和乳房,又不停地撫摸,似乎下一刻就會永遠失去,實際上卻從未真正佔有。

在面對最終的宿命之前,他要及時行樂。

金永裕推開包房的門,面前的淫靡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