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來也奇怪,自上次夜闖無錫知府的府邸之後,夢中老人再也沒有出現過。其實自那夜之後,他每晚一著枕便呼呼大睡,但卻連一次夢也沒有做過。

從此江浪便留在蘇州城繼續打探鮑小曇的訊息。他拿著錦帕和畫像到處打聽,雖然那錦帕確是上等的蘇繡,但那姑蘇城“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用此錦帕的人家,不可勝數,無從查對。至於那幅仕女圖,除了偶爾有些破落戶子弟和擅長書畫之人搭腔之外,更無一人見過畫中之女。

在姑蘇城如此忽忽數日。江浪每日裡早出晚歸,一人一騎,卻將城內城外、大街小巷都走遍了,於道路已十分熟悉。

這日早膳之後,江浪穿到大堂,正欲出門,那店中掌櫃的忽道:“江鏢頭,且請留步。”江浪停步回身,道:“蕭掌櫃,甚麼事?”蕭掌櫃從櫃檯內抽出一把杏黃色的布傘,道:“今兒是陰天,多半要下雨。你出去找尊夫人,還是帶把雨傘穩妥一些!”

十餘日來,江浪尋妻之事客棧中已盡人皆知。他聽了蕭掌櫃之言,不由得眼圈兒紅了,接過雨傘,哽咽道:“謝謝。”蕭掌櫃打量著他,笑眯眯的道:“你今日準備往東還是往西?”江浪道:“西面的閶門、山塘、虎丘一帶都已去過,半點兒頭緒也沒有。今兒我想往東城看看。”

蕭掌櫃道:“江鏢頭,請恕老漢直言,你這般找來找去,人海茫茫,只怕難有結果。”

江浪黯然道:“我也知道。但不找遍全城,我怎麼也不會死心。”

蕭掌櫃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一頓,道:“從這幅畫像來看,似尊夫人這等絕色佳麗,即令姑蘇城中美女如雲,也極少有人能比得上她的。”

江浪皺起眉頭,道:“蕭掌櫃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掌櫃微微一笑,道:“江鏢頭何不僱一隻小船,到山塘街的‘柳家畫館’,請那裡的掌櫃柳老畫師照著這副畫像一模一樣的多畫幾張,然後到處張貼一番,豈非事半功倍?”

江浪一怔,隨即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讚道:“好主意,好主意!”

當下江浪按照蕭掌櫃之言,僱船前往山塘街,一路小橋流水,來到那間臨河而建的“柳家畫館”之中。

“柳家畫館”的老掌櫃聽了江浪來意,將那張仕女圖仔細端詳了半晌,歡喜讚歎,連連頷首,道:“不錯,這副果然是‘江北畫仙’的真跡!”

他閉目垂眉,低頭沉思,隔了好一會,才向江浪打了一躬,說道:“客官,老朽好生慚愧,繪畫的筆力不足,自問無法臨摩‘江北畫仙’毛大畫師的傑作,即便徒有其形,亦難得其韻。抱歉,抱歉!”

江浪急道:“柳老先生,只要按照這畫上相貌來畫即可,我是用來尋我妻子的,只要像她便成。對你們畫家來說,照著圖畫臨摹,豈非容易之極?”

柳老畫師斜眼橫睨江浪,伸手捻著山羊鬍子,冷笑道:“哼,年輕人不懂就別亂說。‘臨摹’書畫,最是講究功夫的,何易之有?有道是‘臨書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筆意;摹書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筆意。臨書易進,摹書易忘,經意與不經意也……’”

江浪聽他搖頭晃腦,滔滔不絕,忙哈腰陪笑,道:“老先生息怒。小子無知,急於尋找我家娘子,言語唐突,還請恕罪則個!”

柳老畫師點一點頭,又瞧了瞧畫像,蹙眉默然,過了片刻,道:“據你所說,尊夫人和這副畫像不過七八分像,倘若老朽再依樣葫蘆的繪畫,只怕不到五六分。客官,你覺得只憑一張五六分像的肖像,能夠在姑蘇城中找到你妻子麼?”

江浪聽了這番言語,不由得冷了半截,收起畫兒,向柳老畫師拱手作別,失魂落魄的離開畫店,回到船上。

船伕解纜搖櫓,駕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