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玉遂才抬頭看向天子。

只是陳翎看他時,目光如常,但範玉看向陳翎時,目光卻有些怔住……

他其實早前並未仔細看過天子。

那時天子尚且是東宮。

他在京中時,並未像旁的學子一樣遞過自薦帖子去過東宮,也沒在東宮門下求見過。就連當時殿試,他也只遠遠看了天家一側的東宮一眼,並未多留意,只知曉那時的東宮眉目清秀,清冷卻有東宮氣度。

後來他開罪先帝,被先帝下獄,也沒想到是東宮保下的他。

東宮同他並無交集,也未因此招募過他,更像,更像君子之交淡如水……

這樣的東宮莫名讓他尊敬,後來東宮登基成為天子,他心目中的明君其實就是天子。

但真正到眼下,他才初次看清天子模樣,同他,同他想像中的天子模樣不大一樣……是有天子威儀與氣度,卻有些,有些過於斯文清秀了。

他想像中的天子應當是……

範玉忽然忘了想像中的天子應當是何模樣,因為眼下的天子實在讓人印象過於深刻。

陳翎早前就見過範玉,眼下再看一眼,基本印象就回來了。

朝中歷來有不成文的規定,狀元榜眼未必有此一說,但殿試欽點的探花郎都是模樣清朗俊逸,溫文如玉。

範玉當年就是名冠京中的探花郎,溫文如玉談不上,年輕氣盛倒是有。

陳翎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手中冊子,繼續道,「範玉,朕記得你,起來說話吧。」

「謝陛下。」範玉起身,「陛下當年對微臣有又明知恩,微臣沒齒難忘。」

陳翎沒有抬頭,淡聲道,「你不必記掛心上,朕救你是應當的。朕早前讀過你的檄文,只是覺得可惜,這樣的文采和見識不應早早在牢獄中了此殘生。你當初觸怒先帝,先帝是一時在氣頭上,但未對你動殺心,否則朕也救不下你;你若要謝,應當謝先帝大度。」

範玉微怔,全然沒想到天子口中之詞。

陳翎此時才抬頭看他,果真見他愣住……

陳翎瞥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看著冊子,一面道,「範玉,知曉朕為什麼不用你嗎?」

範玉不曾想過天子如此直白。

範玉沉聲,「請陛下賜教。」

陳翎這才放下手中冊子,目光落在他身上,沉聲道,「你是有才學,有見識,有能力,但朝中從來不缺有才學,見識和能力的人,只缺能用的人……」

範玉看她,陳翎又道,「朕要用你,你能做什麼?你恃才傲物,仗著先帝對你才華的賞識,你連先帝都敢寫文抨擊。先帝尚且如此,若是放在朝中,與你有不同政見的人,你會將誰放在眼裡?」

範玉微訝。

陳翎繼續,「即便你不會,但換位一想,在朝中,誰還敢與你共事?朝中意見不合是常有之事,旁人怕不怕同你一言不合,你就一封檄文將對方推至尷尬境地?尤其是在朝中有資歷的老臣,都不會願意同你共事,要麼敷衍你,要麼用比你高明的手段將你踢出局。那朕留你在朝中,你還能做什麼?」

「朕是可以用你,但如果用你,朕便要抽出比用旁人更多的精力和心思去保你,還會為了讓你在朝中平穩過度,站穩腳跟,安排旁的人幫襯你,一步步扶你到旁人動不了的位置。但範玉,你有才能,卻遠遠未到讓朕驚艷的程度。」

範玉語塞,沒想到初次面聖,天子同他說的是這些。

早前心裡的期許,也彷彿在天子的一襲話中澆熄。

因為,天子方才說的,早前的範玉會反駁,但眼下真正經歷過這些的範玉竟無法反駁……

範玉拱手,沉聲道,「陛下一襲話,範玉醍醐灌頂,昔日之舉,年輕氣盛,當有次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