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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他本人與他大哥何中財卻正躲在自己家裡,於黑燈瞎火中悄悄說事。何中財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再這樣下去,他就受不了啦。何中寶勸他忍著點,一個國家,一時東風占強一時西風逞盛,不是啥稀奇事。一個人,三窮三富不到老,這是祖先說過的話,這話一點不假。我何中寶現在已經是副鄉長,先拿你開刀,是表明個姿態,但只要有我在鄉上把持著,你吃不了多大的虧。何中財還是流淚。何中寶見不得大哥那副沒出息的卵樣,給他出主意,讓他趕快學一門手藝。一個手藝人,不管他是啥成分,都有被人需要的時候,只要別人需要你,你自然而然就會受到尊重。在何家坡,篾匠有了,就是李篾匠,石匠也有了,還是李篾匠。現在,李篾匠的石匠活做得山響,建屋窖磉,死人鏨碑,沒哪一樣離得了他,別的石匠不是沒有,可都不如他的活做得好,只是不管他的石匠活多麼精湛,人們還是呼他李篾匠。至於木匠,已經有好幾個十七八歲的後生在學,論靈巧,何中財搞不贏他們。彈花匠還沒有,可何家坡不產棉花,坡上人翻新老棉絮,都是隔上三年五載等水縣來匠人、水縣的彈花匠多得就像那裡舊時的妓女,活路最多做上半月也就完事,學了也無用。思前想後,還是學鐵匠好。何家坡沒有鐵匠,可在農村,鐵匠一年四季都有活幹,鍋要補,彎刀鐮刀鋤頭犁耙要打,沒有這些用具,就做不下地裡的活。以前,何家坡人總是上坡下坎把傢伙背到東巴鎮上去做,如果坡上有了自己的鐵匠,誰願意跑那麼遠?何中寶對大哥說,你不要東想西想,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學鐵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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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百年 四十六(2)
何中財同意二弟的意見,可心頭湧起無限的傷感和憤恨。想當年,整個何家坡,誰不懼他們幾分,誰走到他們屋後不要停頓一下,聞一聞他們“打牙祭”飄出的老鹽菜和肉炒的香味!現在,狗也不如的何大竟也體體面面地活人,還當副社長,可他何中財卻夾著尾巴,無一根球毛的小孩也不敢得罪。鄉里和周子寺臺(大隊部所在地)開會,哪怕到了春天尾子上,也要通知他背青棡棒去供人烤火,去年冬天,他背一百多斤的青棡棒去鄉上,大雪封山,坡陡路滑,他踩虛了腳,從淚潮灣滑下去,差點折斷了脖子……
黑暗中,何中財看不到兄弟的臉,不知道何中寶的臉上長滿了紫紅的疙瘩。
何中財也好,何莽子也好,事實上都不像何中寶那樣從骨子裡繼承了他們父親的衣缽,都沒有何中寶恨得這麼深!他認為這簡直是一個人狗顛倒的社會。
可他一點也沒對哀哀慼戚的大哥表露他的心跡,而是斷然地說:“你快出去,我要點燈了。”
何中寶把燈點上不到一袋煙工夫,何大又去請他了。
他推辭了一陣,就跟隨副社長出了門。
飢餓百年 四十七
那時候請客吃飯就像做賊,何中寶進屋後,何大立即將門閂了。要炒的菜早已備好,只等人一來就下鍋。火塘裡,青棡柴火熊熊地旺著,一顆豬油放進鍋裡,隨即發出“滋滋”的鬧響。平常炒菜,陳月香捨不得放豬油,豬油能散發出一股醉人的肉香,讓人聯想到肥肉片放進嘴裡咕嘟嘟冒油的情景。何中寶被安排在靠柴屹嶗的暗角里坐著,以備萬一有人串門,也好遮掩。何大與他坐在一起,嘰嘰咕咕地說些體己話,何中寶嚴肅著臉,一面認真地聽,一面點頭,彷彿何大說出的每句話都非常重要,都上了他的心。青棡火烤得他們滿臉通紅,一種將要吃到好飲食的隱隱的快樂,使他們之間流動著一種親密無間的神秘氣氛。
飯菜熟後,何中寶與何大邊喝酒,邊小聲交談。喝完酒,夜已很深,坡上人都睡去了,何大給何中寶制了一個竹篙火把,把他送到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