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起這麼早爬山,謝柔嘉站在山林外仰著頭看了一刻,抬腳跑了進去。

腳下枝葉作響,白日裡明明已經很熟悉的路,在暗色裡卻變得陌生,被驚醒的鳥獸不時的在身旁飛竄,發出各種怪叫,好幾次謝柔嘉都懷疑自己走迷了路,但是她沒有停下腳,山頂就在上方,只要保持向上走就一定能走到。

但是想要活著卻不一定就能活著。

她真不明白,都已經這樣,她們都已經如願的讓自己生下蘭兒了,已經後續有人了,為什麼連安哥的命都不肯留下。

何至於此啊?

一個從小就會騎馬的人,要被活活的摔死,要被踩爛了頭,得多不容易啊,得受了多少罪啊?

肯定不會像自己這樣,被勒死那樣死的痛快。

何至於此啊?

她抬起頭看著依舊密不透風的山林,如同怪獸一般盤踞。

安哥這樣一個人,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遠遠的打發走也可以啊,何必非要了性命啊?

何至於此啊?

她加快了腳步向上跑去。

晨光亮起的時候,謝柔嘉站到了山頂,山谷裡的火把尚未熄滅,號子聲低沉不可聞,但山谷裡模糊糊的還有隊伍在緩慢的行走著。

謝柔嘉看著一點點亮起來的山谷。

她以為昨晚她會做夢,夢到前世的事之類的,就像她前世那樣夜夜困於噩夢,就像她剛醒來那些日子夜夜擔心噩夢重現,結果她竟然一夜無夢,確切的說,自從進了鬱山,她就沒有在做過夢。

沒有夢了,她已經知道了也相信了,這就是現在,認清了這就是現在,不會逃避奢求噩夢沒有發生,也不會因為已經發生的而絕望。

要活著,一定要活著,為了自己好好的活著,這一次就算依舊是個螞蟻,也絕不讓他們在隨意的踩死捏死。

絕不!

謝柔嘉對著山谷發出一聲呼喝,看著山崖上的山石躍身跳下。

疲憊一夜的礦工們視線已經模糊,領頭人的號子在耳邊變的若有若無,他們覺得自己還在跟著哼唱,但其實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天要亮了吧?快要能休息了吧?

隊伍裡一個人的腳步變的踉蹌,撞到了前邊人的身上,頓時更多人的腳步踉蹌。

為首的男人立刻察覺,他只有一隻手扶著背上的礦石,根本就無法回頭,這種狀況一旦無法控制,肯定要倒下一串人,而這一口氣洩了,就再也提不起來了。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洩氣啊!

他咬著牙大聲的喊著號子,應和聲寥寥且雜亂,這種單調的號子一晚上之後就沒辦法再聚攏大家的意志了。

身後的腳步更加雜亂。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洩氣啊!

這時候跌倒肯定會被砸傷,那這一晚的工就白做了,這一輩子也就白熬了!

這一輩子熬的雖然苦,苦也是活著啊,只要活著總是好的。

男人咬緊了牙,瞪大眼了,嘶吼著號子,當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他心裡也絕望了。

號子,從來都不是嘶吼的聲音大就管用的。

號子,反而要沉要穩。

有山石沙土從腳邊嘩啦啦的滾下,這說明大家的步伐還是亂了,如果步伐穩定,山石是不會被踏落的。

亂的腳步越來越多了,山路也似乎抖動起來。

完了完了完了。

男人看著前方近在咫尺的谷底,心裡一片絕望。

“一步踩金呦呵!”

一聲柔亮的女聲忽的在耳邊響起。

這突然的聲調讓混混沌沌的人打個機靈。

“二步踩銀呦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