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老爺下雨吧,我求你了……

朱氏說,天老爺不下雨,是想懲罰望古樓的人;她說望古樓一定有人犯了天條。依我看,除了她犯天條,別的人都沒犯天條。有人向我說,苗青那次往魚塘裡下毒,是受了她的指使。這事兒我沒法找苗青對證,對了證也沒用處,但我相信這是真的。朱氏內心裡大概還是知道自己的罪過,那天不少人看見她在自家院門前焚香,燒紙,磕頭,問她幹啥,她說求雨。她說如果全村人都像她那樣虔誠,捨得花錢買些紙來燒,買些香來點,天老爺就不會懲罰望古樓了。

一派胡言。這次天旱,遍及了整個縣,說不定面積更大。

下雨了?……我的額頭上突然浸了一下,浸到心裡去了。天也變了。一刻鐘前還是好生生的天,像被攪爛了的泥塘。看來真是下雨了。看啦,這個被螞蟻修起來的城堡,不是被砸了一個窩兒了嗎!沙沙,沙沙沙,雨聲起了,“下雨囉——”我大叫一聲。

四面山上的人都在大叫:“下雨囉——下雨囉——”

我聽見有人在哭,扯天扯地地哭。原本空無一人的山坡,這時候到處都是人。他們出來是看莊稼的,看那些渴得昏迷過去的莊稼怎樣吸收雨水,怎樣從雨水中清醒過來。

我飛奔下去。我要去堰塘邊看魚。一里路程,好像吞泡口水就到了。

塘裡起了數不清的麻點,魚們穿來繞去,相互報告著下雨的好訊息。小夭也來了。她顯然剛從河裡背水回來,身上冒著煙。“下雨了,小夭下雨了!”小夭說我知道,我不是來看魚嗎。她激動得話也說不周全。剛跑到我身邊,我就一把抱住了她。小夭以前不准我在人前這麼做,可這時候她一點也沒推卻,兩隻手臂還緊緊地扣住了我的腰。我的親人啦,到底下雨了!……苗青從堰塘邊過,臉色也不像以前那樣陰沉,好像還在朝我們笑。

成谷(2)

下一場雨,讓望古樓的人都懂得生活在一起是緣分。

多好的雨呀!

雨越下越大。魚塘裡已看不出麻點,只有蕩起的水波。下吧,下一場透雨,雖然這時候下雨對稻穀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還會使壞,可土地就跟人的身體一樣,是離不得水的,總不能因為壞了稻穀幹漿,土地就不要雨水了。回吧小夭,這雨是下真了。天都黑了,不過才下午五點過,天就黑透了。地也黑透了,天跟地已經連起來了。再下幾個鐘頭,塘裡就會灌滿新鮮的雨水,讓那些可愛的傢伙去慢慢享用吧。“我真不願意離開,”小夭說,“這兩個月,它們太遭孽了。”傻話,它們再遭孽,有你遭孽?它們喝著你辛辛苦苦背來的水,一個不死地活過來了……

爸你來幹啥?這麼大的雨,你來幹啥?回吧,都回吧,今晚,我們可以好好睡一個覺了。

爸是我揹回家來的。他看了魚,硬是要到媽的墳前。我叫他不去,他非要去。小夭拉了拉我的衣袖,讓我隨他。我只好和小夭一人夾他一條胳膊,幾乎是把他提到了那叢竹林裡。媽的墳我好久沒看過了,雖然隔上一兩天就從那裡路過,可總是想不起看媽一眼。這麼大的雨,真該來看看她。爸做得對。幸好她的墳已經用石頭箍過了,要不然,非被雨衝平不可。爸摸了摸墳頭上的石蓋說:“我想陪她坐一會兒。”這事兒不僅我不同意,小夭也不同意。小夭說:“爸,天晴了來陪媽坐吧,如果你淋感冒了,多的都去了。”爸不聽我的,聽小夭的,他沉了沉眼皮,就隨我們回家。可是他哪能走動一步啊,四周漆黑一團,路又那麼滑。我蹲下去,讓爸撲在我的背上。我聽到爸在哭。他想媽了,也想成豆了。爸那麼輕,我像揹著一具影子。我以前聽成米說爸變得越來越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