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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裡的“碧”,是一種潤澤、柔軟、飽和、清淺的藍綠色,這種顏色好像溶解了很多水分——卡薩特一生都很親水,她寓居法國,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法國當時的洗浴習慣不及美國人勤快,她還特地讓工人加裝了一間浴室,她也喜歡畫水景。
高純度的藍綠,則是一種危險的中間色,有個德國色彩專家說,喜歡這種顏色的人,很多是孤僻的天才,我想到一個例項,張愛玲同學《傳奇》的首印封面,就是藍綠色。她還喜歡穿這種顏色的華服,我的媽呀,除了長期受忽視,度過荒蕪青春期後,急於抓人眼球的古怪少女,誰敢把這種廣告色往身上披掛。
我還記得很多綠色的書。他們多數是一些草木書,或清涼之作。比如《日本古典俳句選》、《如夢記》、汪曾祺的《人間草木》、潘富俊的《楚辭植物圖鑑》、黑塞的《堤契諾之歌》就是淺淺的水綠封面,像無風的一池春水,這本書也非常寧靜淡泊,一個反戰的德國人,遠離喧譁躁熱的名利紛爭,杜絕交際,隱居山林寫下的文字,記下紫色的暮靄、金綠的桑樹、日落時蝶翅般斑斕的山谷、沽藍色的澄淨湖泊、旭日初暖的森林裡小小的散步。最激怒我的綠色封面,是顧村言那本《人間有味》,刺目的,簡直有點野蠻的黃綠,記號筆那種熒光色,和顧那本安靜樸素的植物心性的書,太沖突了。前一陣子讀的托馬斯·沃爾夫傳記,封面是一種調和綠,像軟玉,那種綠本身很隨和、安靜,讓人舒緩,但沃爾夫本人,是個體內有很多青春際物質湧動,像盆沒兌好的洗澡水那樣,忽冷忽熱,生命力很旺盛的人,我覺得他是紅色的。
有綠色的地方,就有紅。綠肥紅瘦,紅男綠女,那都是老搭檔了。《挪威的森林》裡,渡邊喜歡的女孩叫綠子,她有個姐姐叫桃子。《一簾幽夢》裡,紫菱的姐姐叫綠萍。紅這個字,入名字,不小心就俗豔了,綠字用的好,倒有種夏日早晨的清新。一個過於詩意的字,很容易就飄了,最好用具象,植物氣質的壓一下,比如“綠珠”、“綠野”、“綠萍”。一虛一實,比較穩妥。
畫眉
夜讀《老學庵筆記》,摘抄一段如下:
“東坡《牡丹詩》雲:‘一朵妖紅翠欲流。’初不曉‘翠欲流’為何物語。及遊成都,過木行街,有大署市肆曰‘郭家鮮翠紅紫鋪’。問土人,乃知蜀語‘鮮翠’即‘鮮明’也,東坡蓋用鄉語也。蜀人又謂‘糊窗’為‘泥窗’,所以花蕊夫人《宮詞》雲‘紅錦泥窗繞四廊’,非曾遊蜀,亦所不解。”
然,前一陣子讀關於古人衣食起居的一本書。也曾經提到過這個問題。《琴賦》裡的“新衣翠粲”,這個“翠”字也是鮮明的意思,而不是指色彩層面上的“翠綠”。同樣,在《花間詞》裡的“眉剪春山翠”、“眉翠秋山遠”、“遠山眉黛綠”,同是指色澤的水潤明麗。一副瓏麗的好眉,才能與蓮臉、桃花面相映生輝啊。《花間詞》是五代前後的,當時女人都是用“黛”來畫眉,好一點,是天然石黛,或進口青黛,平民一點,是人造石黛。用蘇方木煮了汁液,加入石灰,再浸藍汁,混合香料,製成石塊狀。用時研磨,暈開使用,好像團墨的用法一樣。所以,古人之眉,是有色有香的。中唐以後,制墨法完善,乾脆直接用墨畫眉了。所以,眉式也多了。還有,當時時興給心上人送印在綾帕上的眉痕,也是和這個有關。
看唐代仕女圖的時候,常常會心生疑惑。那裡面的女人,感覺都眉眼比例很失調,事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