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校長是家長和學生的精神支撐,他曾反覆描述過一座近在咫尺的海市蜃樓,那是與深圳一河之隔的港科大,建校僅僅二十年,最新排名已經超過港大成為亞洲第一。

而朱校長對中國教育的憂慮,也讓這群還未成年的孩子有了宏大的責任感。

在拒絕參加高考的公開信裡,南科大的學生自稱為“探路者”,他們疑惑以及焦慮的是:為什麼中國造不出真正高質量的飛機,造不出一流的汽車底盤,為什麼高科技核心技術都是外國公司開發的?

程齊家給南科大寄去的自薦信裡,也附上了一篇文章,叫做《錢學森之問》。他顯然已經找出了問題的答案:當然是陳舊的教育體制的錯。

南科大的學子說:“我們體會到的,是我們老一輩科學家那心急如焚的心境和沉重的感嘆!”

白髮蒼蒼的老者和奶聲奶氣的少年的影像重疊,顯得弔詭。聽未成年孩子們沉重地做些“關乎祖國未來,關乎國家命運”的振臂高呼,即便是少年聽風便是雨,多少讓人有些覺得生硬——到底不是五四時期了,“水深火熱生死攸關”的講演無法獲得預想中的熱烈激昂,取而代之的,多是讓他們認清現實的涼薄尷尬。

拒絕參加高考之後。南科大才面臨真正的危機,危機來源於內部——不斷有人叛逃這座天空之城。

先是港科大的三位教授離開了南科大,還寫了篇檄文,說南科大煽動學生不參加高考近乎文革,改革不能光靠口號。

後有一名南科大的學生請了長假,然後再也沒有回到學校。

對於其他南科大學生動輒家國命運的宏大敘事,這個退學的學生不吝冷漠嘲諷。他說:“絕大多數人選擇南科大是為了能夠透過南科大與國外高校的合作而出國留學。當時朱校長也是這麼對家長說的。我認為這很正常,畢竟人總是要考慮自己的前程,可我實在看不慣有些人張口閉口就說為了中國教育改革的未來。您說您是為了改革而獻身,從不擔心自己的職業和未來,那好,您自己高尚去,別拉上別人,為自己將來擔心的人多著呢,不要總是代表別人。”

他認為在南科大是沒有前途的,決定參加高考,退出這支被捆綁在一起的盜火者隊伍。

盜火者普羅米修斯為了人類,設法竊走天火,被宙斯捆綁在高加索山脈的岩石被鳥獸啄食,卻要長生不死,他的痛苦要持續三萬年。

盜火者是被綁縛的,也是被綁架的。這幾乎是所有改革或革命者的宿命,騎虎難下,革命者們用一貫宏亮激昂的調門控訴當下,構造烏托邦;戲假情真,革命者們眼裡總常含淚水,眼淚也為自己而流。無論如何,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吧,管他前面是什麼。摩西當年恐怕也不知前面是否是深淵,但總不能回身向他的追隨者們無奈地攤手勸回。即使摩西是個瞎子或近視眼,也得為了身後被感動的信任者,走向他內心自認為清晰的彼岸。

我問過程齊家,他的理想是什麼。在進入南科大之前,他的理想是想畢業後研究汽車,這是他的興趣。現在問他,他則說:“我的理想是做一個全面的人,廣泛接納各種價值體系,並永遠守護心中的理想和價值。以數理邏輯觀察世界,又以藝術的思維生活,活得自如。”

他的未來被推得更遙遠了一些,南科大的未來似乎也被推得杳渺了一些——秋季招生的簡章遲遲未出,不知道第一屆學生是否是最後一屆。

程齊家的媽媽告訴我:“如果要寫關於南科大的一些事情,一定要顯示出我們多麼擁護黨和政府,我們善良,我們弱勢。”情況比她當時想像的要複雜和艱難很多,若是一開始知道如此,她也許不會同意孩子去南科大的。

☆關於LOSER和WINNER標準問題的討論

清華百年校慶的時候,有人在網上發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