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懂油畫的人不多。縱然有,大部份也是年歲過高,不見得能配合他的要求。他沉默了會,終於忍氣吞聲,道:

“鳳春該跟你提過,現在我是待在屋內讓你畫,可畫是要取景阮府的。”

“是是,鳳春是提過,阮爺大可放心,我透視畫法絕對不輸其他人的。”她面不改色道。見他豎耳細聽,更不敢在語氣裡流露半點心虛。

眼盲之人,大多敏感啊。

一心虛,口就渴,抓來酒壺就灌好人一口。

“杜畫師,作畫途中飲酒可好?”他冷聲道。

管這麼多?她暗扮鬼臉,又貪了一嘴,才道:

“杜某的習性,作畫中一定得喝水,阮爺可別見怪啊。”

“你的怪癖真多!”他很不悅。女子喝酒,成何體統?對她厭惡更添三分。

“沒有怪癖不成王,阮爺包容了。”她嘻皮笑臉地自誇。又見一條很熟悉的青筋在他臉上要炸不炸的。

她心裡暗暗叫怪,昨天還不掩其怒的,今天鐵青的臉龐老帶著一抹尷尬,好像不太願意跟她共處一室。

富貴人家的怪癖可比她多,她也不想多去揣測什麼,見他放棄抱怨,於是仰頭就飲。

“少爺!”鳳二郎活力十足的聲音在外頭響著:“中午啦!”

“中午了嗎?”杜三衡立刻起身,拉起布遮住不知完成多少的畫作,叫道:“二郎,麻煩幫我抬畫。”

“沒問題!”鳳二郎立刻推門而入,掩鼻叫道:“這是什麼怪味?杜畫師,這幾天老這種味道,你確定這是在作畫,而不是在謀殺少爺的鼻子嗎?”

“廢話少說,我肚子好餓,趕著去吃飯。二郎,你來不來?”

“來!廚房裡見真章,今天一定贏你!”

“二郎,你在賭博?”阮臥秋忽然開口。

鳳二郎臉色一變,差點忘了還有一個剛正不阿的少爺。他連忙搖手,後想起是白搖,便趕緊道:

“沒,沒賭博,在府裡誰敢賭,我第一個不饒他!少爺,你要不要吃點飯?”

“不必。”彷彿察覺杜三衡在等二郎一塊離去,阮臥秋精準地望住她的方向,冷聲道:“杜畫師先請,我有話交代二郎。”

“少爺,你要跟我說什麼?”可別追問跟杜畫師的賭約啊,他最說不得謊了。

“她走了?”

“是,杜畫師餓壞了,再不走,她會死在半路上的!”鳳二郎打趣,見阮臥秋臉色鐵青,連忙改口:“我是指,杜畫師的食量大,不是有意咒人死的!”一點玩笑話都開不得,唉。

“哼,今天她穿什麼衣服?”

“什麼?”

“她身上是什麼顏色?”她若是男子,他腦中自動勾勒出油頭滑腦的小白臉。但她是女人,依她這種令人討厭的性子,他竟想像不出她的模樣來。

鳳二郎的反應不慢,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道:

“杜畫師今兒個穿著白色的上衫,衫上繡著淡紋,不過這是我早上瞧見她的樣子。方才她要作畫時,便把兩袖捲了起來,露出可怕的膚色來;還有,她前襟沾著藍色……啊,就跟少爺你身上的藍是一模一樣的顏色。若要我說,她頭髮扎得很隨意,髮尾亂七八糟的顏色;身上穿的也很樸素,八成是剛來永昌城內,沒什麼盤纏,在那家老舊的司徒裁縫鋪買的。”

腦中還是一片空白,只能隱約勾勒出一個白色的身影來。

遲疑了會兒,他問:

“她的長相呢?”

“長相?”糟,他可不太會形容女子呢。

“你連形容一個人的長相都不會?”

那語氣有點不耐了,鳳二郎暗暗發抖,雙手合十對著遠處咕噥:杜畫師,別怪我實話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