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可不是嗎?她手裡不知道提拔過多少個“主任”,這種被叫做主任的角色,只是她踩在腳底下的小人物。

“對。”

“小嶽。”阿姨喜歡叫他小嶽,叫自己的丈夫老嶽。“你有沒有女朋友了?有的話,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吧。”

這句話她問了很多年,但口氣裡面沒有強勢,只有關切。

“如果有的話,我會的。”

“別成天忙著工作,你的胃要好好照顧,三餐定食定量知不知道?”

他的母親從不知道他不舒服,反而是阿姨知道他有胃潰瘍的老毛病,這件事常讓他感覺諷刺,但他無法撻伐母親, 因為她是一個極度匱乏的女人——對於感情。

因此,當所有人都羨慕母親的精明能幹時,他對她,只有深深的同情。

“好。”

“就這樣嘍,還是那句老話,有任何事需要幫忙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們,再晚都沒關係,我和老嶽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

這是他人在臺灣的狀況下,如果他在美國,阿姨會自動把時間調成“七十二小時隨傳隨到。”

至於“老話”,那是阿姨第一次和他見面時說的。

那次她說:“小嶽,千萬別以為爸爸跟阿姨結婚就不愛你了哦,爸爸還是你的爸爸,阿姨也是你的阿姨,有任何事需要幫忙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們,再晚都沒關係,我和爸爸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

就是這個在他們每次結束對話的最後一段“老話”,讓他高中胃潰瘍發作,而母親不在國內時,他在凌晨三點半打電話給阿姨。

“阿姨再見。”

掛掉電話時,車子經過志光國小的磚紅色圍牆,嶽仲崗的確嘴角浮起微笑。

那個夏季,他曾經在這裡,和一個小女生坐在司令臺上,肩靠著肩,一人一口舔著雞蛋冰。

他對那個夏天發生的事情,大部分都沒有印象了,但那張熱烈的笑臉、熱烘烘的大太陽,直到現在,仍然偶爾會在夢中出現。

車子繼續前行,在經過國小門口時,看見一群小孩圍著攤販。

是烤玉米嗎,還是烤地瓜、雞蛋冰?那些東西他吃過,用他口袋裡的零用錢買過,卻要無條件請一個個頭不到他胸口的女孩子吃,為什麼?因為他的拳頭沒有她大。

隱約地,他聽見小販的聲音傳來——

“最後五包、最後五包,來啦,買一送一包半,老闆不在家、跳樓大拍賣,五包二十塊,誰要?先喊先贏……”

閱閱一出聲,馬上有好幾個小孩子舉手。“我要,我要。”

“就你啦,阿開,你是老主顧,有好康的一定先給你。”閱閱一拍手,阿莎力地對小男生說話。

“不公平,閱閱姐對阿開比較好。”其他的小主顧不平。

“哎呀,不要這麼說嘛,來來,我這裡還有兩瓶桑葉茶,茶杯拿出來,閱閱姐大請客。”

她喊完,小朋友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聲。

閱閱?

“停車!”

嶽仲崗下令,溫秘書猛地踩煞車。

他沒開啟車門,只是從車窗往外望去,看著大聲喊叫的女生。

她的眼睛圓圓、亮亮的,好像隨時隨地都在算計別人,她的面板比起那些天天做美白的嬌嬌女而言略黑,但她的嘴形很好,像菱角,兩邊彎彎上翹,好像隨時隨地都在笑,她沒燙過的頭髮在後面紮成俐落的馬尾,露出光潔美麗的頸子。

突然,她伸出食指,像對付敵人那樣用力揉著鼻子,嶽仲崗笑出聲,嚇壞了前座的溫秘書。

如果滿月酒那天,他還不確定是她,那麼今天,他再確定不過。

同樣的環境,同樣看到錢就會發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