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從前只在河東河北呆過;從未到過兩京的外鄉人;他頂多只在從前讀史書的時候知道帝王之家常有兄弟鬩牆;可眼下儲君和其他皇子諸王之間有些什麼恩怨;他一無所知;而且皇太子竟然對他說出這等話;難道就不擔心他洩露出去?

而另一邊李隆基興致極好;出了馬球場;他也不坐步輦;竟帶著杜士儀以及隨從人等安步當車地前往梨園。尤其是一進入那絲竹管絃聲陣陣的地方;他便打手勢屏退了大多數隨從;只留著高力士以及寥寥幾個宦者在身邊。

走著走著;杜士儀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腳下的路雖然鋪著青石;但四周圍卻越來越僻靜;剛剛還彷彿就在耳邊的樂聲;也彷彿越來越遠似的;模模糊糊不太分明。他不動聲色地稍稍回頭張望了一眼;發現高力士等人竟然已經被撇下了二三十步遠;他立時醒悟到;只怕李隆基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杜卿剛剛力辭為壽王講課;而且還搬出了那樣古古怪怪的理由;朕只想問你;若今日求你為師的是太子呢?”

“臣一樣誠惶誠恐;不敢奉詔。”杜士儀見李隆基突然一轉身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他就坦然說道;“太子也好;壽王也好;都是陛下的骨肉;臣和他們年紀相差沒那麼大;不若那些集賢殿學士老成沉穩;若是真的熟稔了;興許不知道何時就會一時忘情;以平常人的心態待之;萬一有所疏失;那就大為不妙了。”

“那朕再問你;太子雖冊為儲君多年;然則心性學問都不堪為君;而壽王年少聰穎;過目能誦;朕若欲行廢立;你又想說什麼?”

“陛下家務事;臣不敢多言。”杜士儀見李隆基微微色變;他在說出這麼一句當年李鼽對高宗皇帝所言;從而一錘定音;造就了後世那位君臨天下的武后的名言之後;他又用極其平淡的語氣說道;“縱觀古今;史上諸多明君都曾經更易過太子。景帝易太子;因而有漢武逐匈奴定大漢強音;漢武廢太子;因而有昭帝盛年而亡;隋文帝易太子;因而有煬帝兩世而亡天下;至於其他沒那麼有名的君王廢立太子的;更是比比皆是。一廢一立;有成有敗;有得有失;都在陛下一念之間。臣身為外人;多言未必切中陛下心坎;惟願陛下慎重。”

杜士儀舉出漢景帝、漢武帝以及隋文帝這三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皇帝廢太子作為例子;其中有的繼任者確實創下了不小的功業;也有的繼任者碌碌無為;更有的繼任者直接敗了江山;也就把自己的想法都給說清楚了。儘管這聽上去比正面直諫要委婉得多;可在打發了其他宦官遠遠去守著;自己稍微走近了一些的高力士聽來;他卻不禁暗自稱讚杜士儀這話說得巧妙。

當今天子如今對太子的疑忌和不喜已經很重了;與其說是因為趙麗妃已死;太子早已沒有當年的聖眷;還不如說是因為已經成年的太子隨著年歲越大;越容易讓人不放心——想想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位子看似風光;可身為天子;誰不恐懼被正當風華正茂的太子奪權?而今杜士儀不說太子和壽王誰好誰不好;只是提醒天子;更易太子在將來存在風險;而且加上了慎重兩個字;足夠李隆基去好好想一想了。

平心而論;武惠妃如今雖然深得聖眷長久不衰;可後宮中的事;實在是保不準將來

“杜卿所言;比那些一味說太子無差錯之輩;果然中肯多了。”李隆基釋然地點了點頭;繼而便欣然相邀道;“罷了;朕今日被你勾起了興致;一會兒準備上場一奏羯鼓;杜卿以琵琶相和如何?”

“陛下既然有此雅興;臣敢不奉陪?”

在梨園陪著興致勃勃李隆基從彈琵琶到探討樂譜樂理;又得了天子允許去見了公孫大娘;足足耗費了一個多時辰;當杜士儀離開洛陽宮時;已經是申時過後的事情了。出宮門過了天津三橋;他就看到張興快步迎了上來。意識到對方竟然是在這裡一直等候到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