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點著大大的燈籠,光線卻是比書房還要明亮些。

直到來到了屋外,沁梅才發現,十三娘這一摔相當不輕,額角磕青了一大片,手掌也蹭破了一層油皮,想是在摔下去的時候十三娘還咬著唇,此時,她的唇角已然滲出了血珠。

沁梅直嚇得魂飛天外,連哭也忘了,連忙招呼眾人將十三娘抬下石階,一行人踏著夜色,匆匆跨出了院門。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焚琴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桓子澄,卻正迎上了對方冷湛的眸光。

他不由心中一寒,忙垂下了頭。

桓子澄此時的眼神,正是他時常所見。

沒有喜怒、沒有悲歡、沒有愛恨驚懼,唯平直的冷與堅硬,如亙古不化的冰,在眼底深中凝聚。

不知何故,看著這樣的桓子澄,焚琴那滿肚子的抱怨,竟剎時間便沒了影兒。

他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半字,又思忖了一會,便快步追了出去。

此事不小,夫人那裡總要交代幾句。既然桓子澄根本不願挪窩兒,那就只能由他這個小廝代勞跑一趟,萬一夫人怪罪下來,他也好為自家郎君分辨幾句。

第756章 如山嶽

焚琴一路想著一路疾走,直到行出了好遠,回首看去,透過寬敞的院門,卻見在書房的燈影之下,仍舊立著一個人。

那個高挑而疏冷的身影,被身後的燈火籠罩著,彷彿被這世間遺落,孤魂似地,竟叫人莫名心酸。

焚琴不禁想要嘆氣。

這滿府裡頭過得最苦的,大約就是他家郎君了罷。

他的心底模模糊糊地冒出了這個念頭,搖了搖頭,轉首繼續前行。

夜色籠了下來,濃濃地壓在身上,焚琴的腳步變得滯重。月亮不知何時隱了去,唯前方几串燈籠在風裡晃著,越發讓人疑心這是不是一個夢,連同那些人聲與腳步聲,也變得虛幻了起來……

桓氏十三娘突然跌倒,重病纏身,這訊息也僅限於在桓府內部傳傳罷了。

在外人看來,如今的桓氏風光煊赫,桓道非位列三公,青桓名傳大陳,桓家兒郎幾乎個個出眾。這樣一個清貴到了極點的人家,就算是家中有人得了病,那也是清清靜靜的富貴病,病了也是雅事一樁。

不過,外人的看法終究及不上自家親人重要。為了十三娘這場病,桓道非委實鬱結了幾日。對這個女兒他向來很是疼愛,如今見幼女病重,他心裡也不好受。

幸運的是,十三孃的病雖重,卻並不險,將養了兩三日後便漸漸有了起色,桓道非的心情便也逐漸好轉起來。

至於桓子澄,他仍舊是那副清冷不塵的模樣。

胞妹病了,且還是暈倒在他的書房裡,他冷漠無情的名聲如今已然傳遍了桓府,僕役們見了他也多是避如蛇蠍。可是,這一切對他都無甚影響,就連桓道非的責問,他也像是沒當回事。

對於這樣的桓子澄,桓道非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而越是如此,他就越發看不懂他的這個長子。

他分明記得,桓子澄原先還是有幾分脾性的,雖然清高得有些驕傲、平素也不大愛理人,卻不是如今這一潭死水的模樣。

桓道非甚至都鬧不清,桓子澄的這種變化是何時形成的。

似乎只是一夜之間,在桓家這個唯一的嫡子身上,便多出了一種堪比冷泉的淡漠與疏冷,於人、於事、於物,皆如飛絮過眼,不沾半分。

坦白說,這曾經是桓道非期望中的事。

可是,當桓子澄真的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之時,桓道非卻又有些不安。

他說不出這不安從何而來,只是每每與桓子澄相對之時,這種感覺就會從不知什麼地方冒出來,讓人渾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