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那邊,終究有一日會成為心頭大患,不若及早爭取過來,為我所用。

果然,首領出手,天下誰能抵擋他眼底難得一見的溫柔似水?蕭墨存如預料般乖乖跟了他回總壇,一心一意只願跟著他,並一步一步,終於還是寫下凌天盟改革細則。那東西我看了,確實直言弊端,切中要害,精妙異常,蕭墨存心中才學,誠然令人驚歎。只是他與首領表面上看來兩情相悅,只羨鴛鴦不羨仙,但我卻深知,沈大哥便是在最柔情蜜意之時,也從未真正信他。

現在想來,那人聰明如斯,當時不明白,過後一思量,怕也是心知肚明。人之一生,傾心相戀,卻無法做到心無芥蒂,確是悲哀莫名。蕭墨存灰心失意,最終落得那個下場,只怕從那一刻起,便埋下伏筆。只是這等境況,卻怪不得首領,凌天盟盟主,若會不聽不問,一頭只管扎進美色情愛之中,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多年來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教會了我們,便是上一刻為你檔刀子的弟兄,下一刻或許也會為點蠅頭小利出賣了你,更何況,一個來自朝廷的枕邊人?

這種心思,絕不是多疑多慮,而是一種自保的本能。也虧了如此,皇帝那個計策,才會被我們推敲出來。蕭墨存雖然聰明絕頂,卻遜在不識權謀鬥爭,他那隨從每日往藥裡摻入毒素,以他的聰慧,卻仍然照喝不誤。而凌天盟這幾年,發展過快,良莠不齊,士氣不振,奸猾蠻橫之輩層出不窮,甚至懷有二心者屢屢策劃謀反叛變。沈大哥與我對此頗傷腦經,若要真的著手整改,卻怕著傷筋動骨,寒了弟兄們的心。皇帝的計策雖毒了些,但若以彼之刀,斷我冗肢毒瘤,對凌天盟此後復興壯大,卻是不可多得的良機。做了這麼些年的二當家,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血泊與仇恨之中重塑士氣,有多有效。而蕭墨存書寫的凌天盟改良則要,在這個時候實施,比之安逸無事之時強行推動,不知要合適多少。

我自詡不是一個狠心的人,壯士斷腕,不是沒有猶豫過,但大丈夫立於天地,從來都是有所取有所舍,有所為有所不為。將計就計,當斷則斷,犧牲總壇,換取此後凌天盟上下同仇敵愾,內外一心,我們只能如此選擇。凌天盟傾注我等半生心血,早已超出個人所求。

總壇被毀那晚上,我依著計策在外安頓藏匿好盟內精銳力量,雖未見那等刀光血影的慘狀,內心卻惴惴不安,那晚上,已有十餘年未曾流淚的我,卻抱著酒罈子,一個人跑到荒山野地裡痛喝了一場,也痛哭了一場。隨後待我整頓殘部,心裡才真正惶恐起來,再怎麼說為了大業犧牲在所難免,可真看到屍體,真聽到哭號,那等慘痛和愧疚,卻不是事先能夠設想出來的。救回首領後,我每日抑鬱寡歡,總覺得一呼一吸之間,那些冤死的弟兄,都在冥冥之間瞪著我,問我為何他們該死。

頗具諷刺的是,我本萬分期待凌天盟眾奮發圖強,盟內上下煥然一新。可真等到每個人滿腔激憤,個個情緒激昂來問我,二當家咱們何時報仇時,我卻覺得內心無比倉皇。生平第一次,我想要遠遠逃開,可巧京師傳來那晉陽公子成婚的訊息,我便攬下這個任務,充當車伕,跑去京師,將那人自侯爺府婚宴上接出來。

這一去,我沒有想到,竟然讓我遇到令我真正心疼的人。

他只是個孩子,有一雙亮若點漆的大眼睛,一望下去,清澈見底,令人恍如落入三月泉水當中,在那一刻,我竟然有了這樣一種錯覺,彷彿自己一身的血腥罪孽,竟然可以洗滌濯盡。

我捨不得看他,可又很惱火,自己為何要單單對個小太監如此青睞有加?於是我一路上戲弄他,不把他弄哭不罷休。那孩子心眼實誠,屢屢上當,卻從來沒學會教訓。那一回我戲謔道,若要我對他那主子客客氣氣,小東西非給我點好處不可。那孩子聽後垂頭想了想,居然真的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我,老老實實道:“給,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