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在想,就算我是地龍吧,地龍者,蚯蚓也,蚯蚓雖無氣勢可談,總還不失為一條生命吧,能說它的默默耕耘不是一種奉獻?於是,仇道民找到了他所處的位置,把自己經歷過磨難和辛酸的過去視為對革命事業所作的必要犧牲,併為它換取到了今天的革命勝利而*。對人生作如此認識,他終於把詩寫下來了:

啊,讓過去的歲月,

都化進這冰雪皚皚:

掩埋了汙濁,

留下一片潔白,

這才見了到聖潔的光彩;

一統了江山,

眼前無限寬闊,

這才算得上英雄的氣概!

願嚴寒長逝,

天空不復陰霾,

那才使蟄伏的生命醒來;

願東風送暖,

春潮迴歸四海,

那才會有花徑通向天外。

啊,讓未來的歲月,

都在陽光下鋪開!

仇道民這首詩借雪景表達出對革命的禮讚和對未來的嚮往,這大概無可指責吧,然而,他錯了。他以地龍自喻,難說沒有委屈之情,詩中使用的“陰霾”、“蟄伏”一類的字眼也似有影射之意,儘管仇道民對革命的真誠未改,但他不能理解:今朝已經佔有了“紅裝素裹”的*人物,早被奉為億萬人頂禮跪拜的偶像,他容不得再有別人來自由吟誦。那神化了的權威隨時都可以給人釀造出意料不到的災難來。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一群學生。仇老師高興地招呼大家:“好,好,坐吧,都請坐!”

彭石賢首先看到了書案上的詩稿:“《詠雪》,仇老師,這詩是你寫的?”

仇道民給學生斟了茶,他見彭石賢在閱讀他的詩稿,便說:“那是剛才隨興寫下來的──你們看,今天這雪景多美,簡直是幅神奇的圖畫──可我那算不上詩。”

彭石賢看過詩,又傳給了身邊的同學,大家要求說:“我們請仇老師給我們朗誦朗誦吧!”

“朗誦?”仇老師今天的情緒格外開朗,並不像以往那樣忙不迭地迴避推卻,“寫詩,朗誦詩,那是我早年投奔革命時的事,現在荒疏得太久了──你們喜歡詩歌麼?”

“當然喜歡,”同學們同聲說,“就請仇老師朗誦吧!”

“這種事多年沒靠近過了,就怕弄不好呢。”仇道民拿過詩稿,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一試,他走到窗前,蘊蓄了氣勢,清清嗓門,像當年在部隊文工團,面對著滿堂肅穆的聽眾表演一樣,拉開他稍帶沙啞卻仍不失渾厚的嗓音朗誦起來。

仇道民畢竟富有舞臺經驗,而且,在詩歌方面的修養也不淺。朗誦把學生們帶入了一個清新明朗的境界。當他停下來時,學生們情不自禁的報以掌聲:“好,再朗誦一首吧!”

仇老師說他這些年一直沒寫過詩了,這是偶爾為之。當學生們知道他以前當過文工團團長,還公開發表過不少詩歌時,無論如何非讓他再朗誦一首不可,仇道民見推不掉,說不過,就答應下來:“好吧,我給你們朗誦一首真正了不起的詩篇,只恐怕你們一時還不容易領略到詩人的博大襟懷。”

接著,仇道民背誦了那首叫《沁園春.雪》的詩詞。聽眾雖然是高中學生,但並不能完全聽懂詩句的含義,只是從老師激動的情緒中得到某些感染,憑詩詞的音韻節律獲得美感,同學們再一次鼓掌叫好。

“你們說這首詞好在哪裡?”仇道民尚有興趣啟發學生。

有人爽快地說:“好聽,有氣魄!”有人老實地答:“不懂,老師說說吧。”

“我看這一首還不如你寫的那首。”彭石賢還在翻看仇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