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的一件事,可偏又有人生出歪主意來,搞什麼合作化,供養了不少閒人,誰能高興?我以前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會才知道是政府裡出了右派奸臣!”

這位姜家老大把是非完全弄顛倒了,許多右派的一個大罪名就是反對合作化,然而,對他的話居然也有附和者:

“難怪了!老校長就來我家動員過入社,可是。。。”

說話的人把可是後邊的話咽回去了,他馬上發現姜老大的話好糊塗,因為,哪個幹部沒宣傳過合作化?龔鎮長不就宣傳過!

休想讓中國的土老百姓弄明白這許許多多的大是大非,也休怪他們糊塗,即使再過幾十年,恐怕那時的學者們對中國的一些歷史現象也做不出結論。比如這合作化,先是轟轟烈烈地合了,後來又土崩瓦解地散了,究竟是誰糊塗誰不糊塗?

這時,坐在自家門邊,遠遠地聽著這些人閒扯的張仁茂走了過來,今天他似乎很厭煩這些不著邊際的閒話:“都少說些吧,天這麼高,地這麼厚,世界上的事七彎八拐,誰弄得明白?別忘了那句‘禍從口出’的老話吧,對面山頭上的雲會不會向這邊移,雨會不會向這方下,大家就不能先看看天色麼!”

人們對張仁茂還是信服的,他說可能有禍說不定這禍真到了眼前,而且,除了姜聖初似乎有點掃興,其餘的人並不需要有個結論,於是,他們搭訕幾句便陸陸續續地走開了。姜聖初用力擤了兩把鼻涕抹在鞋幫上,拿起剛才演說時放在牆根下的空飯碗,也回自己屋裡去了。

當然不是所有的小鎮人都如此渾渾噩噩。

鎮長龔淑瑤就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人們見她在街上行走時,雖然也瘦了些,卻是容光煥發,言談舉止表現出了勝利者的輕快利索。姜家媳婦周小蓮在大門口招呼住鎮長,向她打聽丈夫在縣裡開會的情況,姜信和是區辦公室主任兼管文教工作,這次臨時通知他去參加教師大會,小蓮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有些放心不下。女鎮長對她說:“姜主任是積極分子,調去加強運動的領導工作,不會出什麼問題的,你別胡思亂想吧。。。 我說你呀,有些事情你就別去聽別人搬弄好吧!”周小蓮聽得出女鎮長後面這句話的話中話。有傳聞說,她丈夫與女鎮長的關係很不一般。姜信和待妻子並不如他曾經許諾過的那般好,可週小蓮卻不能不關心自己的丈夫,她覺得早有孩子了,即使丈夫真有外心,女人也不該過問得太多。現在,姜銀花跟著她的北方丈夫走了,這抓右派的事沒個人好問,她只能找龔淑瑤。她聽了龔淑瑤的話,又看看她那坦然自在的樣子,也不很相信有那種事,便說:“淑姐,你說哪裡話,我只是怕信和脾氣急躁,開會時說話出錯,都說這次開會是禍從口出,我哪會有其他的想法。。。 ”龔淑瑤看著面前這個身骨柔弱,心地質樸的小個女人,便生出了些憐憫似的,她笑一笑,又親切地說:“小蓮妹,你放寬心好了,我是說信和同志不呆不傻,怎麼也不會說出招禍的話來,就算是有人不高興他,那也枉然,別人怎麼說他,你別聽就是,哪個空穴不來風──近來生活上有困難嗎?你可以跟我說的,日子好好地過吧,我包管你那當家的很快就會回來,出不了事的。”周小蓮邀龔淑瑤進屋坐一坐,龔淑瑤說,這些天實在忙,往後再來,她又問了姜家大人小孩的一些情況,便急匆匆地走了。她說忙,這話不假,在縣裡開了幾十天會,整了別人,也警戒了自己。散會時領下一大堆任務,眼下正準備著如何依樣畫葫蘆地把這場政治運動在小鎮推向深入。

龔淑瑤現在已經是單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