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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的沉默令豆無所適從,很怕看那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
年終的時候,豆拿了生平最多的錢,23萬年終獎,現金,大家都看見豆是提了個麻袋去扛的。那是財會經理做秀的結果,意在鼓勵大家多多勞動吧,豆覺得自己是隻光屁股的猴,配合耍猴人,露出自己最通紅卻不光彩的部分示眾。
第二天,老總把豆叫到辦公室,示意豆坐下後,開口說,“你走吧,有了這筆錢,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你要我去哪?”豆突然間抑制不住眼淚,“我又沒有得罪你,也不招惹你,幹嗎趕我走?”“這裡不適合你,我不忍心看你變壞。我在這都十幾年了,看夠了來時是荷花,走時是裹著淤泥的藕。開始是抗爭,後來是麻木,再後來是迎合並樂此不疲。我給你聯絡了學校,但要你自己考TOEFL,給你三個月假,考上了就走,考不上也別回來了。貓有九條命,而你只這一次機會。”
豆真不想考上的,寧可自己沉淪去,讓他看著更心痛。可還是考上了。豆恨到連告別的話都沒有說就遠赴他鄉了。
老總更決絕,據說曾來到豆所在的城市公幹,卻既不打電話,也不問候。當豆知道訊息奔赴賓館的時候他已經在歸途上了。豆斜倚在他曾睡過一週的房間門上,懨懨地想,這是我的自作多情罷了,他甚至沒把我當個同事待,起碼同事之間也該問候一下的。
當豆轉身欲離去的時候,侍者捧著潔白的百合來到面前,百合的葉片因乾涸而泛著慘淡的黃絲。豆抽出卡片,上面飄灑著熟悉的字型,一如當年在發貨單上籤的“同意”。
“縱使檣櫓灰飛煙滅,笑靨依然。”
11、一袋面
宋嫂把腳踏車停在批發點的門口,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老闆推開門,似曾相識地打量著宋嫂說:“你以前來過的吧?我好像見過你。”
宋嫂一恭身,面上帶著應承的笑說:“是的是的,每天都來的。只是您不是每天來,只週末才看到您。我每次都跟一位太太買。”
“哦!那是我太太。要什麼貨?”
“面。做麵條的面。”
“上次給你多少錢?”
“十六塊。”
“阿強,從庫裡拿一袋百齡麥面,十六塊!”老闆轉身招呼夥計。
宋嫂有些心虛。其實上次跟老闆娘拿面的時候是十七塊一袋,原因是她只拿一袋25公斤裝的。而她親耳聽到老闆娘跟另一個買面的人說“十六塊”,她當時問,都是買面的,為什麼人家十六我十七?
老闆娘斜著眼上下打量宋嫂,一副看透的模樣,臉都不帶笑地說:“人家一買一卡車,你才一袋,也想那個價?”宋嫂看看自己腳下的男式涼鞋,再看看自己不合身的粗布牛仔短褲褲,還有上次登山居委會免費發的套頭汗衫,上面寫著:“生命在於運動”,有點抬不起頭。都是買主,都是付錢買東西,人家可以趾高氣昂,怎麼宋嫂像短了人家幾個錢一樣?宋嫂沒多爭辯,拎了一袋比別人貴一塊的50斤面抬上自己的腳踏車,走了。
這是最近宋嫂的新謀生路子,自打丈夫患了腎炎以後,宋嫂就每天在為家裡吃什麼犯愁。醫藥費自是不必講,反正付一半欠一半,越欠越多,只等到年終為腎臟病人捐款的時候,自己能從那裡面分一勺羹,或醫院善心大發現,偶爾免一點。
宋嫂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閒去想丈夫治病的錢哪裡來,雖然面上從不多言,私下裡老衝著躺著不能動,還老使喚自己做這做那的丈夫想:“怎麼還不死呢?別說我沒感情啊!四年了,我已經成了被熬幹了油水的爛骨頭了。他再不死,我都要拖死了。”“醫院怎麼還不趕他出去呢?每次透析雖然在本上寫著欠多少錢,卻還是讓他欠著,不讓他欠,看他死不好?反正我是還不了了,我沒辦法。”